“若是早知道姑娘你如此在意我,凌楓怎敢今日才來!”耳畔傳來一道略帶暗啞的低沉嗓音,三分戲謔,三分愉悅,剩下滿滿的柔情繾綣。
凌楓雙手自后往前,一上一下緊扣身前朝思暮想的女子,不顧尚在掙扎的中的人兒,將她緊納懷中。那般清晰而溫暖的存在,令他有些遲遲不敢出聲,生怕,懷間的柔軟只是他無數(shù)日夜產(chǎn)生的一個幻覺。
在意一只色狼?!
杜凌萱此刻已經(jīng)來不及細(xì)想為何他明明吃了那碗肉餃,還安然無恙地跑來鉗制她?只深深被這貨異想天開的想法雷到了,這會兒都忘記了要掙扎。
她萬萬沒想到,這是那個人前冷漠如冰,倨傲難近,和她就見過一次的神秘人會說出的話,會做出的事?
容她先理一理:
他們不熟吧?
他們之間還可能是敵人吧,畢竟是他拿爹娘下落逼她學(xué)劍法…
雖然學(xué)劍術(shù)這種事也算是于她有利,但好歹給個理由吧?
一個突然憑空出現(xiàn),幾乎知道她所有秘密且動機(jī)不純的男人,提出這么個貌似于她不利,卻又貌似為她考量的奇怪條件,她竟然就乖乖的聽他的意思苦練去了?
憑什么,為什么?
另外,他哪只眼睛看出她在意他了?
難道就因為晚膳的“特別照顧”?
他腦子,不是被她加了料的肉餃“迷”糊涂了吧?
杜凌萱?zhèn)阮^怒視,翻了個白眼,有本事解開他的啞穴,放了她?
“你說你的師兄們來見了這場景,是嘲笑你學(xué)藝不精呢,還是斥責(zé)你枉顧門規(guī),迫不及待約我至此密會? ”感受著懷中女子被他氣著了,僵著身子不動,只能眼神抗議的羞憤模樣,凌楓似覺回到往昔二人相伴獨(dú)處的時日,竟無意識便脫口這番頗為無賴的話來。這般逗弄于她的日子,似隔了幾世,他以為再也不會有,可如今,攔她入懷,他似覺得,他們之間,仿佛還在從前。
這廝不要臉的混蛋,快來一個雷劈死他吧!
杜凌萱已經(jīng)氣得咬牙切齒,這廝不光占盡了她的便宜,不要臉的威脅,還得讓她生生忍下?
怎么忍得下?
杜凌萱拼力去引全身內(nèi)勁,想以此沖開這混蛋的禁錮。
但勁力尚未到達(dá)四肢,已然被點了周身大穴,變成了個只會眨眼的半人偶。
‘混蛋,放開我!’杜凌萱在心里一遍遍凌遲著這個此刻將她攔腰橫抱,正往床榻邊走去的無恥之徒。
‘混蛋,要是你敢對我怎樣,我一定將你大卸八塊?!帕栎嫘睦餆o盡哀嚎,又惱,又氣,又急,又害怕。
“…”感覺自己被放在柔軟的床褥里,那混蛋在她臉上摸索了一季,便將她臉上的人皮面具取了下來。杜凌萱死死閉了眼,心底一片哀涼。
師傅,你為何要將這色魔帶上山來?
師兄,你快點來救我啊…
“凌某本來只打算與姑娘閑聊一翻,可姑娘你一直閉著眼,難道是另有想法?”面具之下的清麗容顏,如淬玉砌脂,鉛華未染,灼灼如華。眉墨如黛,長睫纖巧,鼻梁精致,粉唇如櫻。早已入骨琢心的容顏,此刻就在他眼前,真實得令他心顫。
上天待他,終是不薄。
如今,他能在她身邊,這般近地看著她,也覺得往昔所受,甚是值得。
可她視死如歸防備自己的模樣,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聊天?她沒聽錯吧?’杜凌萱聞言,滿是不可置信地睜了眸子,卻只見坐在床榻上一襲與自己同樣袍服的凌楓正微微勾唇凝視著自己。那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哪里還有半分戲謔的模樣。
杜凌萱疑惑地眨了眨眼,以確定自己沒聽錯,他沒說錯。
“你沒聽錯?!绷钘鳠o奈地朝她身上一點,解了她的穴道。
杜凌萱一得自由,自然要報方才的戲弄之辱,一個鯉魚翻身順勢摸來短劍,趁他未起,將劍駕到他脖子上。
“凌楓,你三番五次戲弄我,我都不與你計較,但,我爹娘的下落,你快從實招來,否則…”
“否則你要?dú)⒘宋遥俊绷钘鞯挂膊慌?,只饒有興味地望著她,那雙狹長的鳳眼里帶著幾分寵溺。
“你不信?”杜凌萱被他這樣的目光一瞧,竟然有些心虛,語氣不由得弱了幾分,她感覺,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個透明人一樣。自己的一切他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嗯。僵持下去的話,就得留在姑娘房中過夜了?!绷钘鲗⑺膭ν庖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映著面前的人影,唇邊掀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在這幽火微恍的小屋里似鋪了一層光幕。
“哦!”杜凌萱被那笑恍了眼,只覺眼前此人的五官煞是明朗。她一定,在哪里見過這樣的笑容。
“我把他們安置在青陽鎮(zhèn)劉家村,半月后,我會帶你去見他們。”凌楓將一張俊臉拉到正半跪于塌上,目光微愣瞅著自己的杜凌萱面前。
對于杜凌萱這般茫然的反應(yīng),他很是受用。
“為什么是半個月?”而不是現(xiàn)在?他既然精心安排好了這些,不是應(yīng)該知道自己有多想見到他們么?
這會兒不再緊繃著神經(jīng),杜凌萱覺得這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類似于白檀與青木的混合清香,很是好聞,攪得她的思維都有些跟不上道兒了,以至于不僅忘了方才才被罰之事,就連湊到跟前的俊臉都不曾覺察。
“世人傳言銘王妃杜氏技壓藍(lán)月第一美人,精才絕艷。沒想到,如今問出這般蠢鈍的問題來!”凌楓微微挑眉,一雙柔情繾綣的漆黑眸子里帶著幾分探究。
他素來知曉她有些小聰明,卻沒想過,她竟會跳舞。只可惜,那等無雙的風(fēng)姿竟然讓旁人窺了去。
不過,往后,她的舞只會為他一人而跳。
“喂…你…”杜凌萱回神,險些撞上眼前的俊臉,一張白皙的俏臉頓時囧得紅了臉,忙不迭往后一坐,以避開這尷尬的一幕。
她竟然被這廝惑人心神的眼神迷了心智,連才被罰之事都忘諸腦后!
天啊,請收了剛才那個智商不在線的杜凌萱吧,她不認(rèn)識。
“我走了。”凌楓卻忽然一改剛才的隨意,從床榻上站起身,望了一眼窗戶,正色道。
再不離開,他怕會控制不住想要親近她的強(qiáng)烈念頭,那會嚇著她。
“你…到底知道多少我的事?”杜凌萱見他竟然準(zhǔn)備大搖大擺從門口直接出去,不由得有些驚到。雖然她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的聲明了,但,這清修之地,大晚上的,還有個男人從她這里出去,讓人看到了,她還不得滾蛋。
“多得,你此生都聽不盡?!敝宦牭梅块T“吱呀”一聲,屋里就沒了影。
“真是見鬼了?!倍帕栎嬗魫灥嘏牧伺哪X袋。
這種恰似所有秘密都暴于人前的無處遁行感,貓捉老鼠般的愚弄感令她煩躁非常。
最可惡的是,她身手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臉皮厚度不如他。她這兩月以來的所有努力似乎都因為他而被全部否定,怎不叫她挫敗。
此時的杜凌萱有一種“凌楓一上普陀來,從此寧日與我絕”的不良預(yù)感。
“嗚嗚嗚…你丫的是老天專門派來克我的吧!”杜凌萱索性將頭埋于被中,無聲淚下。
這一夜,有人注定夜寐不安。
凌楓剛從杜凌萱那里離開,出了后院,便往觀中通往山的入口那處去了。
守在入口的真陽弟子見他來,朝他行了禮,便離去了。
早些時辰便聽師傅交代過,這位師兄雖在觀中習(xí)道,卻可來去自如。
這會兒亥時已至,按例不得再下山。雖疑惑于他此時出現(xiàn)在此處是何故,但礙于師命,到底沒開口詢問。
那弟子剛離開不久,便從夜色深處竄出一個黑衣男子來,半跪于地上,躬身對他說道:“稟少主,堂主傳來消息,事已辦妥,不日返程?!?p> “嗯,傳我之令,右護(hù)法三日后親自前往越州臨江,潛入督查使府候命?!绷钘鞲妒侄ⅲ暽脸?。
“是。”那人快速消失在夜色里,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
月邪,段銘楓有兩件至愛之物是你萬不該妄動:一是他的母妃,二是他的妻。
而你,卻偏偏動了…
那代價,只會是你承受不起的!
青浦紹興鎮(zhèn),洛漁村。
洛漁村是臨河而靠的一個村子,村里住著二十余戶人家,皆以打漁為生。
村里的羅大財與鎮(zhèn)上販魚的打過些交道,因此村民們都把自家打來的魚,賣給他,再由他賣給魚販,賺些小錢補(bǔ)貼家用。
兩個月前,他與魚販朋友去了趟京城,回來的路上,竟然在半路上遇到受傷的一男一女。
那兩人受傷嚴(yán)重,男的還斷了腿。他們將那二人救下后,一路帶回了青浦。如今,那女的傷早已經(jīng)痊愈,男的,腿尚在恢復(fù)中,二人住在羅大財家里。
“夏家娘子啊,來,把這魚湯給你相公喝了吧,身子養(yǎng)好了,腿傷才好得快。”青燈爍爍下,一身粗衣麻布的莫離正縫補(bǔ)衣著單衣,看那寬大的樣式,是男子的無疑。
羅大財?shù)钠拮永钍贤崎_木屋,笑意盈盈地說道。
“羅大嫂子,快進(jìn)來坐。這么晚了,真是麻煩你了?!蹦x聞言,放下手中的東西,迎她進(jìn)了屋。
“說的哪里話,自從你們來啊,也幫了我老們羅家不少,要說謝啊,指不定誰謝誰呢!”李氏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木桌上,盈盈笑起來。
“羅大哥一家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救命大恩,涌泉難報。莫離如今無以為報,還請嫂子受莫離一拜?!蹦x到底是一個柔腸熱骨的小姑娘,本以為他們墜崖后,必死無疑。卻承蒙羅大哥所救,冒險帶他們出京,又得悉心照料。這段日子,能陪伴大人左右,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李氏的熱心善良,令她想起生死不明的主子,不由得眼眶一酸。
“妹子呀,你這是做啥喲,快起來?!崩钍鲜剂衔醇埃@莫離居然這么“撲通”就跪下去了給她扣頭了,受寵若驚地趕忙伸手去拉她。
“妹子啊,咱也別在這兒耗著了,這湯再不喝,可就要涼了。咦,說了這么久,怎么不見你家相公?”李氏怎么攔,也阻止不了她,索性作罷,只好以湯冷為由,試圖讓她起身。
不過,她四下一望,卻不見夏喬楚。
這么晚了,還在外面?
“哦,嫂子,他每晚都要去院外活動活動筋骨,好讓腿能早日痊愈。嫂子且先在屋里坐會兒,我這就去尋他回來?!蹦x聽到李氏提及大人,心微微一慌,快速起身,朝李氏說完,就小跑了出去。
“哎,妹子,你慢些,我就先回去了?!崩钍弦娝掖颐γΤ鋈ィ矔缘媚悄x的擔(dān)憂,不由得朝她大喊道。
大人醒來,得知自己右腿斷了,可能終身站不起來那一日,她清楚記得他臉上面如死灰的神情。沒有憤怒,沒有失控,只那雙自責(zé)與絕望的眼里,讓她感受不到任何生的欲望。她的心,猶如寒仞凌遲,她多怕,大人他就這般失魂落魄地活著。
好在,在她寸步不離的陪伴與勸慰下,他終于漸漸開始面對現(xiàn)實。
王爺、王妃生死未卜,在未親眼見到他們尸骸前,他們都不會放棄尋找他們的下落。
而他們首要做的,便是養(yǎng)好傷,而后才有機(jī)會去尋主子下落。
莫離幾乎一路狂奔到村口的大槐樹下,她知道,大人急于腿傷痊愈,每晚會到村口大槐樹下的空地練習(xí)。起初,她扶著他來,慢慢地,他拄著木架,莫離陪著他?,F(xiàn)在,他跛著腳,自己出來。每晚兩個時辰后,他一定回屋,只是今夜,他卻遲遲未回。她擔(dān)心,他太急于求成,會適得其反,那樣,他此前的所有努力都會付諸流水,大人一定會崩潰。
借著樹上燈籠里投下昏暗的光,她遠(yuǎn)遠(yuǎn)便瞧見樹下一已運(yùn)氣飛身而起,在空中踢出右腿,卻
因用力過猛而跌落的夏喬楚。
她的心扯痛起來,卻強(qiáng)迫自己定在原地,任由他狼狽地摔在地上。她知道,他不會想要她出手。
“…為什么?為什么?…”摔在地上的夏喬楚忍下背上被石塊硌傷的后背,只悶哼翻了個身,蜷縮在地,一遍遍用右手捶打地面,低低的聲音里掩不住的悔恨自責(zé)。
“大人,你不要這樣?!蹦x強(qiáng)忍眼淚,走過去扶他。
“走開!”夏喬楚未抬頭,只以左手甩開莫離的觸碰,語氣十分不善。
“大人如此自暴自棄,如何對得起被奸人陷害流離在外的王爺,如何對得起王妃的苦心保全!”
“難友不離,惡語傷之,視為無情;主子有難,不能舍身營救,視為無義。堂堂銘王府御賜侍衛(wèi)總管,難道要做一個無情無義之人!”莫離字字如珠,句句相激。
“無情。無義…不,我不是?!毕膯坛ь^,似下了什么決心,混沌的目光漸漸清明起來。
王爺是他的主子,也是他的摯友,他此生的追隨,他豈能容惡人得逞,讓王爺失去一切。
“對不起,莫離?!彼鹕砻鎸ι砼砸簧泶植悸橐?,卻站得筆直的莫離,滿臉愧疚地望著她。
這個與他生死與共、為他誤了名節(jié)的姑娘,他竟然沖她發(fā)了火,真是該死。
“大人不必說對不起。莫離只想早日找到王爺王妃?!蹦x喉頭微哽,眼底有晶亮的光芒閃爍。還好,大人還是當(dāng)初的大人。
“我指的是…”夏喬楚眸光微閃,眉目間隱隱愧色。
“莫離知道,大人,我們回去吧。”莫離苦笑,快速打斷了他要說的話,走過去攙扶他。
她所做的這是,不是要他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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