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揚攙扶著張帆一瘸一拐地走著,沿途碰到了幾個當?shù)乩习傩障绿餁w來,非常友好,從很遠的地方就揮手打招呼。
去師部醫(yī)院,要路過山溝里唯一的一個朝鮮村寨,具體叫什么名字記不清了。只知道這個村寨只有十幾戶人家,不但村子小,而且還散落在這條狹長的山溝里,好像是個世外桃源,整日霧氣繚繞,樹木蔥綠,溪水潺潺,為什么我軍的師部和戰(zhàn)地醫(yī)院設在這里就不言而喻了。
村子里住戶的布局無規(guī)則可言,隨意性很強。這里的老百姓非常痛恨戰(zhàn)爭,痛恨美國佬,但由于與世隔絕,美國鬼子也沒到過這里,所以山外傳來的不絕于耳的槍炮聲好像與他們無關(guān),周而復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仍為常態(tài)。
我軍來到這里后,立即開展了幫扶活動,幫助當?shù)卮迕穹N地、擔水、打掃庭院,特別是到了陰雨季節(jié),他們會提前把苫布苫在漏雨的村民的房上,而戰(zhàn)士們卻依偎在房檐下避雨。一個事件的出現(xiàn),使當?shù)卮迕裣嘈叛矍暗倪@支隊伍是他們的救星。那是個陰雨連綿的下午,村中一淘氣男孩爬上柿子樹摘柿子,剛爬到一半,由于腳下踩空不慎從樹上摔了下來,大腿即刻摔斷。我軍知道后,立即派出衛(wèi)生員現(xiàn)場救治,經(jīng)檢查發(fā)現(xiàn)傷情很重必須住院進行手術(shù),衛(wèi)生員背著孩子一瘸一拐地來到戰(zhàn)地醫(yī)院,在醫(yī)生的精心檢查和治療下,孩子的傷情逐漸好轉(zhuǎn),只住了七天醫(yī)院就傷愈回家了。男孩家人一個勁兒地感謝,還給衛(wèi)生員們送來了當?shù)靥禺a(chǎn)。就是這件不大的事兒,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男孩家人逢人便說這是一支好部隊,他們都是好人,有了他們咱們就能過上好日子了。事兒過去十幾天了,一切都恢復了平靜。一天早晨,戰(zhàn)士們起床后正在打掃內(nèi)務,幾個當?shù)卮迕袷掷锬弥?,肩上扛著東西,打著腰鼓來到師部大門口,非要見見領導。站崗哨兵解釋再三無濟于事,領導知道后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從那天以后,軍民之間相互交往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村寨也慢慢活躍起來了,村民們經(jīng)常把戰(zhàn)士拉到自己的家中聊天,戰(zhàn)士們也經(jīng)常幫助村民們干些家務活,時間一長,人熟了,關(guān)系也融洽了。
李揚和張帆剛剛走到村口,從一所民宅中走出一位白發(fā)蒼蒼的阿瑪尼,手拄拐杖,步履蹣跚。她看到異國的一男一女從村外走來,先是一愣,然后馬上說道:“這位同志受傷了?快進來,到屋里休息一會再走,這里有你們最愛吃的朝鮮年糕。”說完小心翼翼地拉住張帆的一只胳膊。張帆沒聽明白阿瑪尼說的意思,不知所措。李揚入朝早,學點朝語,他把阿瑪尼說的話告訴了張帆。
“咱們還是趕緊走吧,別違反部隊紀律?!睆埛艘幌吕顡P說。
李揚上前施禮后跟阿瑪尼說了幾句,阿瑪尼有點不高興,李揚跟張帆說:“看見了嗎,我把你的意思說給了她,她聽后有點兒不高興,不行咱倆先到她家坐一會吧?!?p> 張帆苦笑著說:“只能這樣了?!彪S后,倆人跟著阿瑪尼來到了她的家。
阿瑪尼的家是一所標準的朝鮮民居,四間草房坐落在山坡上,朝南的院子不大,木板圍成的籬笆整齊別致。阿瑪尼很勤快,利用院子里有限的空地兒種了一些時令蔬菜,靠院子的一角,還種了幾棵柿子樹,樹上掛著幾個未成熟的柿子,葉子基本掉光,想必秋天的時候這個小院一定是花花綠綠,碩果累累。走進她家的房門才發(fā)現(xiàn)朝鮮民居沒有客廳,沒有火炕,休息的地方高出地面十幾公分,客人進屋脫鞋,席炕而坐。吃飯喝茶都圍坐在炕上的長方形地桌旁。李揚不習慣盤腿,阿瑪尼發(fā)現(xiàn)后,立即找了一個木凳遞給了他,像是得了特殊獎勵,李揚心里非常高興。
阿瑪尼給她倆準備了朝鮮的當?shù)匦〕浴旮?。她們邊吃邊聊,聽了阿瑪尼的自述,倆人才知道她的丈夫早年去世,她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人民軍中服役,并且是一名團職的指揮官,去年回過一趟家,要阿瑪尼跟他走,她舍不得這個家,結(jié)果沒走。
阿瑪尼的小兒子自幼酷愛登山,長到二十歲的時候已經(jīng)是朝鮮非常有名的登山家了,他攀蹬過朝鮮境內(nèi)海拔三千米以上所有的山峰,還攀登過包括我國在內(nèi)的很多國家的山峰。前些天,在攀登我國珠峰時,由于體力不支,攀登到海拔六千米的大本營時就撤了下來。由于行業(yè)的特殊性,小兒子一年也回不來一兩趟。
兩個兒子常年不在家,顯得家里很冷清,但阿瑪尼說她已經(jīng)習慣了一個人過日子。她是個閑不住的人,平時到家里找不到她,不是去東家解決家里的矛盾,就是到西家?guī)椭苫?,誰家有事兒都少不了她,特別是誰家的孩子結(jié)婚或出嫁,那就更忙壞了阿瑪尼。自從我軍進駐山溝后,阿瑪尼又多了一個好去處,她看到部隊有什么活兒,就主動請戰(zhàn)。阿瑪尼說著說著眼淚掉了下來,張帆掏出手絹幫著擦拭,李揚在旁邊安慰了幾句,:“阿瑪尼,您的大兒子在前線指揮部隊溢血奮戰(zhàn),肯定是個了不起的指揮官,戰(zhàn)爭就要結(jié)束,你們國家馬上迎來和平的日子,到了家人團聚的時候我倆還要來?!崩蠝I縱橫的阿瑪尼已經(jīng)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李揚和張帆跟阿瑪尼聊了很多,不但聊了家庭,還聊了未來,直到太陽西墜才起身告辭。離開阿瑪尼的家,他倆沿著崎嶇不平的小路朝師部醫(yī)院默默地走著,走出好長一段路倆人無語。還是李揚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問你,假如我在前線一年不回來,也沒有書信往來,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張帆歪頭看了看他:“等不到一年我就去部隊找你去?!?p> “天真、笑話,戰(zhàn)火紛飛的戰(zhàn)場上哪能兒女情長呀!”
“那我就默默地祝福,盼你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