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墨茶進(jìn)門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快三炷香的時間,南織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dāng)中,壓根就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墨茶自顧自的將手中的花牌翻了又翻,時不時的抬眼望一眼南織。
看來大小姐有心事啊。
此刻的南織就像被下了什么禁術(shù)一般,兩手托著腮端坐在梳妝鏡臺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半天下來突然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一會兒又突然變臉皺著眉。
墨茶剛開始看南織這般模樣還覺得蠻好玩的,結(jié)果呆坐在這房間里半天望著依舊神經(jīng)兮兮的南織,禁不住的起了雞皮疙瘩。
同南織生下來就高高在上的身份不同,墨茶的地位可是實打?qū)嵉膹囊粋€新鬼爬上來了。但是這并不妨礙兩個鬼交好,兩人之間很是熟悉,熟悉到有什么心事都會吐露一二,連昨天對方吃了幾碗飯,出了門,見了什么鬼說了什么話都一清二楚。
可是這一件事情南織不知道自己懷揣著什么樣的心思,情愿自己憋著,并不同墨茶說。
但墨茶知道南織是個不自己吃暗虧的鬼,哪怕她最近很反常,她不說,自己便不過問。于是放下手中的花牌,搖了搖頭便走了。
為了證明自己很上手,南織一度的冷眼看著姬子都作戲卻也投入在戲中,南織開始放飛自己,頻繁出門,頻繁地見面。
可昨日姬子都晚上突然同她說,接下來的一個月他不來了。南織不知是習(xí)慣使然還是怎么的,心里頭竟然涌出一股茫然失措來。
是夜,南織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于是果斷利索的往床頭一翻,隨意的披著衣裳,坐在床前望著滿月發(fā)呆。突然便看得燭光一晃,燭光便滅了。耳畔有個身影優(yōu)雅從容的敲了敲窗,不急不躁的問:“你這是在憂思嗎?”
南織回神,若無其事把腦袋搬正,望著月光下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冷笑一聲。
姬子都轉(zhuǎn)著他那雙桃花,猜測:“不會吧,蘇無換給你下了什么毒,一聽說他不見了你就黯淡成這般模樣。”
南織白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你不是說一個月不見,現(xiàn)在來干嘛…”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你知道的,我是教你忘了他。這需要一個過程,剛開始是很難熬,你且忍著……”姬子都想了想,覺得以南織的脾氣,如果依照往日的性子,可能還真的會卯足了勁插到到底,才不會在這里故作憂愁。
姬子都見她良久沒回話,又道,“難道你不相信自己?”
“你不覺得把一個放在心尖的鬼去掉像是挖心刮肉嗎,我已經(jīng)克制了,只是……”話到嘴邊,又被南織吞吞吐吐的吞了回去。
姬子都斜睨了一眼她道:“最是難伺候你這般口不對心,亂應(yīng)承諾的鬼呢,嗯?怎么不繼續(xù)說呢?”
姬子都一下俯過去,將南織壓制在椅子上,溫?zé)岬臍庀娫谀峡椀哪樕?,纖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挑起南織的下巴輕輕的摩擦著,刻意壓低的聲線微微上卷的磁性令萬物動心,“真是……”
南織身體猛地一震,最后一個字硬生生的被卡在喉嚨深處,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在打鼓,鬼使神差地抬起頭,不知不覺的吞了吞口水,望著近在咫尺的笑容全身像被抽干了力氣,紅唇在姬子都的下巴上似是不經(jīng)意滑過,留下一抹溫潤的觸覺。
姬子都那雙帶笑的桃花眼里是有一絲驚愕掠過,然后慢條斯理的站起身來,若無其事的道一聲晚安。
南織微微的喘著氣,心里頭有一股奇怪的情緒產(chǎn)生。垂眸不語,連姬子都什么時候走了都不太清楚。
第二日,墨茶來,聽得門口的小廝道大小姐早就出門去了。她眼看著濕漉漉的外頭,這天氣出門,大小姐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了。于是做了一下輯便飄飄然的離開了
“爬山!”一夜沒睡好的南織聽到通訊儀里姬子都的話,實在震驚的說不出話來。煩躁的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看了看外頭雨打梨花過后的院子,忍不住嘆道,這只鬼倒是越來越會玩了。
一番洗漱之后,南織在拒絕了他之后又在心頭盤算著今日也無事,想著不妨陪他玩上一玩,于是懷揣著復(fù)雜的心情扭扭捏捏的改變主意應(yīng)了約。
漫漫山路,曲曲折折,南織在山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走了半日,硬生生的沒走出這個山頭,也沒有見到半個鬼影。心里頭不免盛怒起來,難道他敢耍我!
到了中午的時候,前頭的霧散開了,眼前開闊了起來,耳邊傳來泉水的聲音,終于在沒有走過出現(xiàn)過自己刻上了印記的路了,南織放心大膽的往前走去。終于到達(dá)了沿著層層疊疊的山峰一路盤到了山頂?shù)穆罚瑲庖膊淮幌螺p而易舉的登上了山巔。
山峰陡崖,松杉面天,山頂上的風(fēng)吹得衣裳獵獵作響,南織詭異的誕生出了一種唯我獨(dú)尊,乘風(fēng)欲去的心態(tài)。
“你看到了什么?”正在自我沉浸當(dāng)中的南織眉頭一跳,聽到背后一道聲音冷不丁的問道。
南織拂了拂被風(fēng)吹散的頭發(fā),回過頭來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那雙閃爍著琉璃光芒的桃花眼,憤然道:“你難道一直都在?”
南織說這句話時,姬子都挑了挑眉,淡定地反問:“你很驚喜?”
南織忍不住皺了皺眉:“你約我來這干嘛?”
姬子都笑了笑:“帶你下山。”
南織一愣,久久不能從這句話中回過神來。還有這種操作?正在舉棋不定的時候,便見得姬子都已率先背過身去往山下走去了,一身火紅色衣裳包裹著挺拔修長的身形,舉手投足透出幾分優(yōu)雅邪魅,乍看就是一只妖孽。
南織嗤笑了一聲:“無聊!”說完,南織便自顧自的往另一頭走去。
于是南織一路上自暴自棄的想姬子都究竟在搞什么鬼。
而姬子都一直在她身后不緊不慢的跟著,時不時的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你不用勉強(qiáng)自己?!蹦峡棝]好氣地說,用腳踹著地上的石頭,卻因為那張過分燦爛的笑臉而不爭氣的紅了臉。
山下是一個集市,也是模仿人間的版本,一路鬼來鬼往的鬼在賣力的吆喝著。
南織目不斜視的走著,卻見著姬子都隨手拾起一只簪花快速的插在南織頭上。那張妖艷的臉上偷腥的笑容和平時判若兩人。
一下午,他陪她下棋,聊天,還有……幫別的鬼做好事。
回去的時候,南織看見姬子都正在替一只手腳斷裂的鬼修容接骨。夕陽昏黃的光芒光自他身側(cè)斜射過來,將他的一半側(cè)臉照得愈發(fā)妖艷起來,連笑容都都鍍上了一層金邊。南織靜靜的看著,莫名的一陣心跳加速,妖孽的善心真是讓鬼傷不起。
老鬼的親戚來了,朝著妖孽拱手抱拳,妖孽笑一笑,便牽著南織的手走了。
南織聽得他們在身后議論,笑著說:“瞧著他們可真般配,主要心地都善……”
南織撇撇嘴,姬子都眨著那雙流光瀲滟的桃花眼,笑瞇瞇地靠近南織,:“他們說我們很般配?!?p> 望著那深不見底的雙瞳染滿了笑意,南織一時花癡走了個神,一個不小心竟認(rèn)了真。一陣清風(fēng)襲來,南織回過神來嘲笑著自己。又一次感慨,妖孽有一張很好的皮相。
傍晚南織院子里是籠罩了一層金邊,閃閃發(fā)光,梨花未褪盡的雨水反射著夕陽的光芒熠熠生輝。
服侍南織的一干侍女小心翼翼地遠(yuǎn)離她們的主子。她們的主子今日非常的反常,一直紅著臉,脾氣格外的暴躁。
晚上剛沐浴完的南織剛抬起手準(zhǔn)備使用鬼魂之力準(zhǔn)備把頭發(fā)弄干,便見得一只俊秀的鬼將簾子撩起,笑意盈盈的地迎了上來,一揮手直接把南織弄的干干凈凈,清爽非常。然后順勢的將她的一頭青絲挽好,動作輕柔得使南織猛的悸動,她側(cè)頭,聞到他身上獨(dú)特的香莢蘭的氣息。
南織卻非常忌諱的退后一步,眼神忌憚的將紅色衣衫的不速之客望著,咬著唇眼神濕潤的將他望著,“答應(yīng)我,以后不要對我用讀心術(shù)?!?p> 姬子都眼神似有似無的將她望著,順勢的找了一個離他最近的地方坐下,揚(yáng)唇笑,“你喜歡就好?!?p> 南織站在原地狐疑半響,然后確定了答案便不緊不慢的上前去坐在他的對面,端起茶便喝了一口。
姬子都勾唇一笑,眼神魅惑的道:“你喜歡的,以后都能做到?!?p> 南織心里又在打鼓,忘記那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心里有點(diǎn)知難而退。
可在夢境里頭南織睡得很是香甜,夢里頭他牽著她的手,吻落得很輕。
多年后,他們之間什么都沒有剩下,南織還會偶爾的想起那些年不加管束的歲月,還有那一雙望進(jìn)心底的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南織對姬子都開始有質(zhì)的變化,依稀是在那一年的四月。
南織在自己的院子里,笑意盈盈的種下一株梨花。
姬子都在身后勾起嘴角笑道,“這一樹的白,像你一般。”
她眉梢里染上了笑容,她知道自己心思陰狠,第一次聽到有人這般夸自己。眼中盛著不明的情緒,然后無所顧忌得裂開了嘴角。
七年來,她如愿以償?shù)牡玫搅怂乃袑檺?,南織第一次有人如同尋常的小姑娘該有一般的樣子?p> 這七年是一個假像,兩人心知肚明的一個假像。
可是在那層假象中,南織張揚(yáng)的微笑,就連冬日也不覺得凄切寒冷,只覺得滿是春光明媚。
姬子都都曾為南織做過一幅畫,畫中的她在白天藍(lán)云下的一樹梨花下翩翩起舞,眉眼間盡是喜色。
這也是后來姬子都回憶起來,怎么都忘不了的。
南織沉默不語,他在她的生命里就如曇花開過一般,可是那些刻在心底的年歲,卻是從來沒有忘記過的。
南織的知道在他面前藏不住東西,便也沒有藏過。所以,在看著姬子都若無其事的把玩著從她的胭脂盒里抽出的紙條,南織的臉色一剎那蒼白的。
那里頭是蘇公子的所有行程,包括蘇公子在俗世殿的藏書閣里呆多長時,什么時候走的,走的時候動作是什么都記錄得一清二楚。
姬子都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將她望著,眼中卻沒有笑意?!鞍a君子?!?p> 那是他們第一場不歡而散。
姬子都玩起了失蹤,她冷著神情同平時一般,一向沒有任何解釋,或許她是故意的,畢竟她從沒忘自己做過虧心事,她提醒自己收心。
或許,他之前那么對她所有的縱容,不過是隨性而起,計劃之內(nèi)。偶爾的真性情可能也不過是故意報復(fù)她罷了。畢竟這只是一場無關(guān)緊要的賭注罷了,可是沒有鬼告訴過她,入了戲,又怎樣。
姬子都又一次找上南織,情緒低落,看見南織時,嘴角若無其事的扯出一抹笑容。彼時,南織坐在床頭有一下沒一下的翻著書了。
“你來啦?”南織來了點(diǎn)兒精神。姬子都意味深長地笑:“來看你了。”
后來姬子都常常在南織睡著的時候來看她,天亮?xí)r便離開。
而南織行事卻越加乖張起來,一言不合便開始惡語相向。而他對她的好,連對她一向唯唯諾諾的婢女也會開玩笑打趣道這一份讓鬼都嫉妒的好。
抬頭望著蒼穹,南織緩緩的勾起嘴角笑了。她去找過他的,在那個深山古寺里,南織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他跪在一座墓碑前,神情落寞的懷念著。
那夜姬子都喝了許多酒,南織站在他身后也沒發(fā)覺,默默的聽他低低的呢喃訴衷情。
“我曾經(jīng)想守住一個人,可是最終她還是死在了我的前頭。后來在黃泉的時候我找了她許久,她卻什么都不記得了,但是沒關(guān)系,不妨繼續(xù)守著她,可是我終究沒有守住……我也是想盡了辦法,可終究不能死心?!?p> 四月的梨花盛開了,花瓣支離破碎的飛舞著,晚春景色真好,好的讓鬼嫉妒。
南織獨(dú)自回去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雨但是沒有打傘,舔了舔咸咸的雨水,勾起嘴角嘲笑,心是冷的,如石頭一般。
這便是他們脆弱不堪的感情。
正在神情恍惚中,南織一抬頭,便見他的吻落于她的唇邊,南織失神喊道:“姬子都?”
而姬子都望著他呆若木雞的神沒忍住笑出來,眼神里有波光涌動?!罢f你什么好呢。”
南織動作輕柔的拂上姬子都的眉眼,主動地墊起腳尖將自己的印記打在他的眉上。
那一瞬間,蘇公子成了南織可遠(yuǎn)觀卻注定無所得的一輪月光,月光在白日里頭是不會出現(xiàn)的,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懷念一二。而眼前的人讓她神魂顛倒再走不出那一琙天地,畫地成牢。
那時,他低眸看著她,那雙桃花眼里依舊是滿著笑意。
那一夜,梨花落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