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瘋狂的蒜頭】
黎青山很滿意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在任何可以幫村民們增加收入的事情上,黃老邪都非常賣力,甚至可以說是不遺余力。在他的努力下,黎青山只需稍稍點撥,那兩個作坊便運作得很好。負責各個環(huán)節(jié)的村民定時定點的自動到崗位上操作,有專人負責記錄各道程序的執(zhí)行情況,各種原料也一一入庫,拿著黃老邪簽過字的憑條才能支取,門口居然還安排了人手把守巡邏,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nèi)。一切都有模有樣,井然有序,甚至都不用黎青山多操一分心。
制度化的作坊模式是非常必要的,可能剛開始村民們會有些不習慣,可等他們習慣了,就會慢慢體會到這種模式的好處。
這幾天生產(chǎn)出來的舔磚已經(jīng)全部變現(xiàn),變成一個個貨真價實的銅子,這些錢已經(jīng)在第一時間分到村民手里,當然,黃老邪不會忘記給黎青山留著那一份。
舔磚的成功讓村民們大為振奮,對醬油的信心無形中也增加了許多,這也是兩個作坊運作良好的直接原因。
除了作坊,黃蟻村捕魚童子軍的狀況顯然也是讓人欣慰的。
相對他們的爹媽來說,大牛他們或許還不懂得那滿筐滿筐的魚意味著什么,可飯桌上日益豐盛的飯菜、弟妹們嶄新的衣衫、家里新添置的家具、煥然一新終于不再漏水的屋頂,都在告訴他們,自己每天早起出船捕魚的意義,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當初只圖一時新鮮好玩的膚淺。除了下網(wǎng)時的期待、起網(wǎng)時的欣喜,那一次次滿載而歸后村民們的歡呼和羨慕,讓這群毛頭小子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多么的充滿力量,而他們也深知這股力量從何而來,所以打心里拒絕一切形式的打探。關(guān)于這一點,青哥已經(jīng)交待過很多次了,任何人,不用說顧老七他們,便是黃老邪,甚至自己的親爹親媽,大牛他們也已經(jīng)達成共識,怎么也不說。
對于陳若蘭,黎青山也找不到一絲挑剔。自己沒有看錯人,這個女子精明、能干、讓人放心。
三天之后陳若蘭就讓人送來了大量墨魚骨,提前且超額地完成了黎青山對她的隱藏測試。關(guān)于她對麥粉價格的擔憂后來證明也是對的,好在等到麥粉價格真正漲起來的時候,陳若蘭早已經(jīng)完成屯貨。這種種細節(jié),都在提醒黎青山,跟這個女子合作應(yīng)該是個正確的選擇。
他偶爾也會去一下酒鋪,也側(cè)面地了解到一些信息。那些舔磚成品已經(jīng)全部送到沿江一線的各個驛站里,為了更好的開拓市場,陳若蘭甚至印制了大量的使用說明,隨著舔磚一起免費贈送。
他看過那份說明說明,覺得自己來寫的話,也不一定能寫得更好,而且這個主意真的很贊,不但把一些注意要點寫得很詳細,甚至連幾天會起什么作用都大致的標明了一下,除去說明書的作用,也是一份有較強說服力的小廣告。陳若蘭的這份細心和周全,讓黎青山再次刮目相看。
這番努力很快有了回報。
經(jīng)過幾天的試用,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的傳回來一些訂購訂單,有些訂單量還挺大。在這個信息流通方式極為有限的年代,口碑的力量是巨大的,有一些民間的馬場得到消息,也已經(jīng)對這種商品起了極大的興趣,不少馬販甚至聞風而至,橘香驛那功能奇特的磚頭,已經(jīng)在馬行間慢慢的有了些名氣。陳若蘭甚至已經(jīng)多次提及擴大作坊規(guī)模的事情,黃老邪求之不得,村里的勞動力還有富余,黎青山只是稍稍轉(zhuǎn)告了一句,黃老邪便已經(jīng)一口應(yīng)承,屁顛屁顛地跑去跟進。
至于自己擁有三成股子的這兩家鋪子,雖然還沒有過多的關(guān)注,但情況應(yīng)該不會太差吧。據(jù)楊大玄說,酒鋪需求的魚量一天多過一天,魚與醬油簡直是天作之合,雖然價錢不便宜,聽說卻賣得不錯。
對自己現(xiàn)在的悠閑生活,黎青山也是滿意的。別的不說,口袋里的錢已經(jīng)慢慢多了,至少不用再像以前那樣捉襟見肘的過日子。鸕鶿的事情也進展良好,不但數(shù)量上擴大了,而且那幫毛頭小子對鸕鶿的訓練也掌握得不錯,就算偶爾有些問題,張二礅也能幫著指點一二,自己反而閑下來了。
他之所以組建這個童子軍,除去捕魚之外,鸕鶿的事情也是一個考慮。毛頭小子們對新鮮事物的接受度明顯比他們的爹娘強,張二礅就是一個例子。
目前的狀態(tài),黎青山覺得非常好,一切都在按他的想法穩(wěn)步向前推進,甚至對顧家那兩位大爺?shù)臄偽粩[放地點,他也沒有絲毫的挑剔。他去過集市幾次,看到顧老七和顧三天天在角落里面壁思過,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上前去打招呼。給人留點自尊比較好,畢竟天天被一群毛頭小子擠兌得連個正緊擺攤的地方都沒有,實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呢,就每天躺在院子里,看看這一千多年前無比湛藍的天空,呼吸著不需要擔心PM2.5等各種指數(shù)的新鮮空氣,偶爾發(fā)個呆,想念一下雪碧的味道,養(yǎng)養(yǎng)鴿子,睡個覺,思考著還能搞點什么新發(fā)明新創(chuàng)造,甚至又跑了一趟后山,終于在白天的時候看清楚了那堵護村墻,確實很高。當然,也瞧見了墻中間那扇門,然后摸著鎖頭對著那扇門發(fā)了一會呆,這才搖搖頭下了山。
閑時也會在村里走走。往日平靜的村子煥發(fā)出新的光彩,老人孩子臉上都掛著笑,幾個大叔圍坐在樹下,唏噓感嘆著今年種種神奇的變化,看見黎青山走過來,也會笑著打招呼,不再是往日那樣的異樣眼光。
等到黎青山問起后山,幾個大叔也會嚇一跳,擔心他會問到后山那駭人的怪物,等聽到黎青山只是對后山的螞蟻感興趣,大叔們這才放下心,于是打開話匣子,嘮叨起黃蟻村村名的由來。
聽說最早是叫黃義村,黃義是一個人的名字。這種以建村始祖名號命名的習俗在一千多年后還存在,單是湖北武穴、廣濟一帶就有朱奇武村、居文勝村等,歷史悠久。
黃義村的名字也是這么來的。后來因為后山上那些黃色的螞蟻在別處都不多見,村子的名字居然在某一年的官冊上變成了黃蟻村,再后來便一直沿用下來。
日子就這樣恬淡、逍遙,天黑了帶著大牛他們?nèi)プ阶轿灮鹣x,天亮了數(shù)數(shù)今天口袋里又多了多少錢,村子也因為他的努力正在變得更美好,對黎青山來說,這幾乎是完美的生活。
可這樣完美的狀態(tài)終于在某天被打破了。
月暈而風,礎(chǔ)潤而雨。細想起來,其實后來發(fā)生的一切,早就露出過一些蛛絲馬跡,只不過黎青山當時并沒有太多的去留意。
生活就是如此,當你回過頭去看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許多事都有前因,但在當時,未必就有人能想到后果。
這天早上,他從集市回來的時候,陳若蘭似乎特意在他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上等著他。
她臉色有些擔憂,一見到黎青山就問起舔磚產(chǎn)量的事。按照她的計劃,產(chǎn)量應(yīng)該會慢慢加大,可昨天卻一改反常,不但沒有增加,反而少了。
黎青山見她緊張,連忙安慰著說道:“陳姑娘,放心吧,舔磚的事情,我會盯著的。”
“那就好,這幾日接了一些訂單,我都與他們說好了發(fā)貨的日期,若是耽擱了,恐怕不大好。”
“應(yīng)該耽擱不了,回頭我再問問黃伯?!?p> “好,我就是擔心……”陳若蘭轉(zhuǎn)頭望著遠處的田野,明顯想說什么,嘴唇動了幾下,最后卻還是忍住了,輕嘆一聲才又說道:“沒事,即便真的有什么事,過一段時間……應(yīng)該也會好起來的?!?p> 美人微蹙,賞心悅目。
黎青山?jīng)]心沒肺,偷偷欣賞著她的美麗,正在為眼前這完美無瑕的臉蛋感嘆著,冷不防耳朵卻被人拎個正著:“臭小子,看你這副色迷迷的模樣!”
棠兒不曉得什么時候已經(jīng)來了,揪著黎青山的耳朵,恨得咬牙切齒。
“棠兒姑娘,輕點啊!”黎青山忍痛叫道。
陳若蘭頓時轉(zhuǎn)頭,一張俏臉紅了起來。她朝棠兒努著嘴,刁蠻少女這才松開手,黎青山如蒙大赦,呲牙咧嘴地摸著耳垂,神情有些許尷尬。
“臭小子,你剛才是不是偷看我姐姐?”
黎青山被逮個正著,卻是臉不紅心不跳,手往那邊一指,強詞奪理起來:“我哪有?我剛才明明是在看溪里頭那只野鴨好不好?”
姐妹二人望道路旁的溪流里望去,果然看見一只野鴨在溪里戲水,陳若蘭本來臉燒得厲害,這下才終于好些。
“還敢狡辯,我方才明明看得清楚!”
“棠兒姑娘,那你剛才干嘛偷窺我?就算我長得帥,你也不能偷窺我啊?”
“我哪有?”棠兒被他反咬一口,頓時急得面紅耳赤起來。
黎青山?jīng)Q定發(fā)揚自己臭不要臉的本事,“……你沒偷看我,怎么知道我在偷看你姐姐?”
少女愣在當場,竟是被他這似是而非的邏輯噎住了,惱了好半晌,實在想不出詞兒了,只好怒瞪一眼面前的惡人,攥緊小粉拳就想過來動手,卻被陳若蘭一把拉住。
“陳姑娘,令妹實在太過……彪悍,我先告辭了??!”
黎青山扔下這一句,提著豬脬子落荒而逃。
望著他狼狽逃走的的背影,棠兒這才咯咯咯的笑起來,半晌才道:“姐姐,這家伙是不是看上你了?”
“胡說什么呢?”陳若蘭紅著臉啐她一口,沉默了一小會兒,不甘示弱的開始反擊,“棠兒,你別編排姐姐,依我看,你看上黎公子了才對吧?”
棠兒再度被人反咬一口,頓時大叫起來:“什么啊,姐姐你別污賴我!”
“你若不是看上他了,他便是偷看幾眼姐姐,你又緊張個什么勁?平日里那誰家公子來鋪子里圍著你轉(zhuǎn),也沒見你如此大驚小怪的?!?p> “姐姐,我是緊張你,你沒看見他剛才那眼神……”
陳若蘭望她一眼,神情有些復雜,“棠兒,不要亂說話,黎公子看起來不像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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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少女真是太可怕了,還是早點走為上計。
剛跑回家,氣都沒喘過來,黃老邪就臉色陰郁的找他來了。
這老頭子倒是不客氣,進了門就直奔墻角,彎著腰扒拉了一陣,突然喜出望外地大叫起來:“找著了!楊大蒜果然是楊大蒜,這名字真沒白起!”
黎青山見他手里捧著個蒜頭傻樂,連忙走過去一把搶過來,“黃伯,這可是我爹的寶貝蒜頭,你想干嘛?”
手里蒜頭被搶,黃老邪卻不生氣,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地上那一大筐蒜頭,似乎想一口全給吞下去,“娃子,你不曉得,現(xiàn)在集市那邊,蒜頭已經(jīng)三個銅子一個了!”
黎青山愣了一下,自從前幾天楊大玄想要偷蒜頭去賣,他便留意起這件事情來,好像確有其事,前兩天確實還聽到有人在集市上吆喝。
“三文錢一個還有人收?。俊崩枨嗌接行o語,幸好楊大玄沒賣,否則不是虧大了,每個蒜頭凈虧兩文錢,“黃伯,怎么連您也干起這種投機取巧的事來了?這事情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肯定有古怪啊?!?p> “老朽當然曉得有古怪,只是這些日子都在忙作坊的事,哪有心思管這破事?這下好了……唉?!秉S老邪說著又是連連嘆氣。
“這下怎么就不好了?不是價錢更高了嗎?前幾天還只有一文錢一個呢,現(xiàn)在都三文錢了,我爹這堆寶貝蒜頭沒想到身價還蹭蹭蹭的往上漲,邪門了!”
黃老邪頓時大搖其頭,“不是收,現(xiàn)在那姓宋的已經(jīng)不收了,這時候正在賣呢,唉!”
黎青山登時嚇了一跳,“賣?三文錢一個,還有人買?。空l家缺蒜頭缺成這樣?”
黃老邪又是連連嘆氣,想到可惡的某人,卻是恨得咬牙切齒起來。
“坑人啊,買的偏偏又都是些窮苦人家,不買還不行?!?p> 黎青山聽他話里有話,連忙追問起來:“黃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向來不摻和外頭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怎么這次卻也摻和進去了?……磚頭呢,陳姑娘剛才還問我磚頭怎么少了,這可是正事!”
黃老邪臉色越發(fā)難看了,抓著頭發(fā)長長地嘆了口氣:“磚頭的事只怕得緩一緩了,眼下這亂糟糟的,鄉(xiāng)親們哪有心思弄磚頭?。俊?p> 黎青山心里咯噔一下,陳若蘭剛與他說過,舔磚已經(jīng)大量訂貨了,按照目前的生產(chǎn)速度,堪堪能供上貨,若是耽擱了,到時候賠錢不說,可別把名聲也賠上去就不值當了,新產(chǎn)品剛起步,一定要杜絕這種事情發(fā)生!
他這才急了,“一定有事情發(fā)生了,黃伯,快跟我說說,到底怎么了?!”
黃老邪苦笑著說道:“娃子,你跟老朽去田地里轉(zhuǎn)一圈,就啥也清楚了。”
黎青山連忙把手里的豬脬子往石桌上一扔,一眨眼,人已經(jīng)像根離弦的箭一樣竄出大老遠去了。
“走起,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