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怪胎二人組】

　　“俺爹，你不曉得，俺娘親老早前就再三交待過俺，要是俺敢瞞著她到大江里耍去，她就打斷俺的腿……”比起張魚頭，張二礅好像更怕她娘親，“依俺說啊，俺的腿只怕不用她打，早給水寇們先打折了……她要打斷俺的腿，也得等俺能留著這條小命回來再說?！?p>　　來了這么多個月了，水寇的事情黎青山自然也有所耳聞。

　　他現(xiàn)在所處的這個時代，確切的說還是南北朝時期，這可以算是中國歷史上時間較長的一次大分裂。華夏大地以長江為天然界線，分裂為南北兩邊，最多的時候大江南北有好幾個國家同時并存。

　　北魏末年，北方大地分裂為東魏和西魏，都為權(quán)臣所奪。東魏執(zhí)政的是權(quán)臣高歡，高歡傳位給長子高澄，高澄安保工作沒做好，遇刺，掛了，弟弟高洋繼位，奪了東魏的天下，建立北齊。

　　西魏則由另一權(quán)臣宇文泰奠定國基，其子宇文覺開國稱帝，建立北周。

　　北齊和北周在長江以北的大地上以黃河為界，東西對峙。

　　公元560年，北周出現(xiàn)了一位強人統(tǒng)治者，也就是后來說的北周武帝宇文邕。宇文邕整頓吏治，勵精圖治，使得北周政-治一片清明，百姓在長久的動蕩之后終于迎來安定的生活，國勢一時強盛。

　　宇文邕是個極有抱負和遠見的君王，在多年的休養(yǎng)生息之后，終于在公元577年消滅了北齊，再度統(tǒng)一了北方。

　　接下來，他準備親自率軍分五道討伐突厥，意在使北方安定，然后再征討大江以南，最終一統(tǒng)天下，完成千古霸業(yè)。

　　可惜天不假年，討伐突厥還未出兵，宇文邕便離奇病死，一代雄才就此殞落。

　　北周在茍延殘喘四年之后，公元581年，身為左丞相的楊堅受禪代周稱帝，改國號為隋，北周由此滅亡。北周的最后一位皇帝是楊堅的親外孫，說難聽點，楊堅是奪了自己外孫的天下。

　　而在南方大地上，陳霸先創(chuàng)立的南陳，牢牢控制著江陵以東、長江以南的地區(qū)，與北方的隋國形成南北對立的局面。南北兩大國以長江為國境，表面上互不侵擾，但私下里誰都不敢對對方掉以輕心。

　　正是這種南北割裂的局面，使得長江水域之上長久以來都活躍著一群水寇。兩國的關(guān)系較為敏感，反倒使這群水寇得了莫大的好處，因為要剿除水寇肯定必須出兵，而無論是哪國出兵，一旦有些風(fēng)吹草動，難免不被敵國誤會為挑釁之舉。

　　水寇難除，長久影響著長江上的運輸業(yè)和捕撈業(yè)，后來因為頻頻發(fā)生百姓出江捕魚被水寇劫掠的事件，地方官府頭痛無比，索性來了個一刀切，明令禁止鄰近的村民們到大江里捕魚，違者后果自負。

　　水寇和自家婆娘恰好都是張魚頭害怕的，他縱是脾氣火爆，這下也終于發(fā)不起狠來了，嘆了口氣，揮揮手賭氣似的罵起來：“唉，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明天歇著，不撈了，他娘的。”

　　黎青山摸出幾個銅子，塞到張魚頭滿是水漬的手中：“張叔，今天的魚錢?！?p>　　“甭給了，就這么三條魚?！睆堲~頭用力把錢又給塞了回來，頓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來，“對了青子，叔剛才進村的時候，聽人說你被黃村正給揍了？”

　　黎青山訕訕地點點頭，這會兒屁股還疼著呢。黃村正年輕時候絕逼練過啊，身手快得不像話。

　　“黃村正向來明事理，一張嘴能把活的掰活成死的，然后把死的再掰活成活的，能動嘴的，他絕不動手。說起來，俺都幾十年沒見他跟誰動過手了。青子，咋回事，跟叔說說。”

　　見黎青山光顧著苦笑也不答話，張魚頭急了：“到底咋回事？”

　　這事不能說太細啊，說了只怕你以后都不給我魚了。

　　“張叔，這……您就給我留點隱私吧，”黎青山撓了撓頭，還好他腦子轉(zhuǎn)得快，很快使出話題轉(zhuǎn)移大法，“……對了張叔，那人沒告訴你，山上出大事了？”

　　“山上？”

　　張魚頭果然不再追問黃村正揍他的事，滿臉疑惑地看著黎青山，但很快便想到了什么，臉色瞬間有些發(fā)綠，“咋了，誰家娃子又……”

　　黎青山點點頭：“聽說那什么墻啊，開了道口子，興許真是誰家調(diào)皮的小屁孩干的。”心里想到了那位素未謀面的大牛。

　　張魚頭見他點頭，心中暗叫不好，聽完他說的話，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心道還好還好，這情況……終究比他預(yù)想的要樂觀。

　　饒是如此，張魚頭還是非常重視，表情凝重的追問道：“口子大嗎？有人趕去了嗎？”

　　“大不大不曉得，黃村正和我大哥都去了，聽說馬叔好像也早早地趕去了?！?p>　　話音未落，張魚頭已經(jīng)“叭”的一聲把魚筐扔在地上，撒開腿就往后山的方向奔了去，一邊跑著，一邊手忙腳亂的把身上披著的帶回來修補的那些魚網(wǎng)一一脫下，七手八腳的扔在地上，一不小心，差點把自己被漁網(wǎng)鉤住的短褂也給扯了下來。扯到一半才發(fā)覺不對，怎么涼嗖嗖的，低頭一看，連忙又停下來。一擺弄完，又奔著后山方向而去。

　　從后面看，十足一個遭遇中年危機、長期躁郁的中年大叔終于下定決心，決定裸-奔。

　　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妥，畫風(fēng)不對啊……

　　黎青山有些懵了，張叔這反應(yīng)也太大了吧，他扭過頭去，納悶地望著張二礅：“胖子，你爹他咋了，吃啥藥了……”

　　“俺爹他，他就是……”張二礅的胖臉上此時有些黯然，“他就是趕著去幫手了，別理他?！闭f著跑上前去，默默地把張魚頭扔在半路上的魚網(wǎng)一一撿在手里。

　　這畫風(fēng)根本就不對嘛，火爆脾氣的張魚頭裸-奔了，這整天樂呵樂呵的胖子竟也感傷起來，這讓黎青山一時間有些詫異，不就是少捕了些魚外加墻上一道口子嗎，值得這對平日里沒心沒肺慣了的父子倆這么憂傷嗎？

　　張二礅撿好了漁網(wǎng)，望著張魚頭越來越小的身影，輕聲嘆口氣，這才轉(zhuǎn)頭說道：“青哥，關(guān)于撈魚的事，俺再勸勸俺爹，可是瞧這樣子，估計也撈不了幾天了。哪天俺爹不樂意了，俺們倆就得回家曬網(wǎng)去。你曉得俺爹那脾性，不是俺能說得動的……你得早些準備著，俺還想再幫著你擠魚呢，到時候可別一條魚都沒了?！?p>　　“噓，小點聲，”黎青山擔(dān)心的左右兩邊看看，見沒人這才放心，連忙提著木桶湊上去，“你小子還擠上癮了不是？……擠魚好玩吧，那些水老鴨任你擺布，舒坦吧，可你不曉得現(xiàn)在外頭都傳成啥樣子了……”

　　張二礅愣了下：“啥樣子？”

　　“都說我是怪人呢！”黎青山用手伸進木桶，撥了撥那只看起來已經(jīng)有氣無力的魚，那魚這才一擺尾竄開去，黎青山的心情這才明朗一些，總算有三條魚。

　　張二礅有些愕然，張大了嘴巴露出兩個大得離譜的門牙：“怪人？誰說的？”

　　“聽黃伯的口氣，好像全村都在傳呢?！崩枨嗌缴袂橛行n傷，“……我看啊，最近你還是別跟著我瞎混了，一個怪人殺傷力還小點，要是再變成怪胎Twins二人組，只怕黃伯又得給我再蓋個誤人子弟的大帽子，真到那時候，我這屁股只怕還得遭罪。不行不行不行，你小子還是先歇一段時日……”

　　張二礅顯然完全理解錯了他話里的重點，這死胖子眼前一亮，大聲叫起來：“怪胎吞……吞什么二人組來著？”

　　“Twins啊?！崩枨嗌?jīng)]多想，張口就答道。

　　“嘁，吞什么不好……”張二礅喃喃自語起來，兀自惡心了一小會兒，“青哥，這只是個噱頭，不用真吞吧？”

　　黎青山剛才見他又是作嘔又是摸胸口的，心里還在納悶，聽了他這話這才明白他想到哪里去了，頓時有些凌亂。

　　張二礅居然吐啊吐啊就習(xí)慣了，這丫往地上吐口口水，雙眼笑得瞇成一線天，“青哥，聽起來好像有些惡心，不過俺想過了，這樣才霸氣，這樣才拉風(fēng)……”

　　黎青山繼續(xù)無語，白了他一眼，懶得理睬他的惡趣味。

　　他顯然對黃村正那一手出神入化的草鞋神功心有余悸，這老頭子下次如果心一狠，把裝備升級一下，比如菜刀什么的……

　　媽啊，想到這里，黎青山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嚴肅起來：“胖子，跟你說正緊的，擠魚這件事以后還是我自己來吧，你也別摻和了，往后有機會了再說。”

　　“……得，青哥，反正你很快也沒什么魚給俺擠了，要是顧老七的魚，那就讓那些鴨子吞了吧，俺才不幫你擠。你不曉得，俺跟俺爹擺個攤都被他擠兌個沒完……”

　　“……”

　　望著木桶里少得可憐的三條魚，黎青山真有些犯愁了。

　　要想把鸕鶿們訓(xùn)到能捕魚，除了要花時間，還得耗掉許多魚，沒辦法，這是必須的，總不能拿著石頭給鸕鶿們訓(xùn)練。

　　他對鸕鶿捕魚的未來非?？春?，可是沒有魚的話，根本就沒有未來。

　　他現(xiàn)在除了錢，最需要的就是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