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蕭衡,拜見陛下?!笔捄鈬@了嘆,拜道。
玄宗身體一顫,卻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佛堂內(nèi)十分寂靜,連針掉落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蕭衡跪在地上,一言不發(fā),他知道今天玄宗受的刺激太大,稍有不好,就要弄成歷史慘劇了。
不知過了多久,玄宗緩緩轉(zhuǎn)過身,很艱難,這個轉(zhuǎn)身,仿佛用盡了他的力氣:“卿家也是來勸朕誅殺貴妃的嗎?”眼里除了凄涼,還有隱隱的怒氣。
蕭衡抬起頭,搖搖頭,道:“臣是來保貴妃的?!?p> 玄宗稍稍欣慰,喃喃道:“大唐天下,竟只有你一個人忠心于朕了?!?p> “陛下,貴妃雖無罪,但三軍將士已變,貴妃已經(jīng)不能再侍奉圣人了。”蕭衡說出了當(dāng)前的現(xiàn)實(shí)問題,三軍暴亂,不但貴妃不保,只怕連玄宗都不保了,何以談李唐天下呢。
這個問題玄宗怎么會不知道呢,但他怎么舍得舍棄她啊。
蕭衡道:“臣認(rèn)識一些江湖人士,身上有一顆假死丸,人吃了過后如同真死一樣,陛下可讓娘娘服下,然后派遣心腹秘密送出娘娘,讓她在民間安度晚年?!笔捄庹f出了李代桃僵之計(jì),說完,奉上藥丸,這是他讓冉輕雨找到的。
玄宗顫抖的手接過藥丸,沒有說話,又是在回憶與貴妃的過往吧。
“殺,殺!”驛館外,殺聲震動,亂局一觸即發(fā),把陷入思緒的玄宗拉回了現(xiàn)實(shí)。
也許,這是最好的辦法了,玄宗望著手里小小的藥丸,他知道藥效是真的,作為皇帝,存在這種藥他當(dāng)然知道,他知道蕭衡也不敢欺騙他,只要保住她不死就好,玄宗做出了決定,道:“你去叫貴妃進(jìn)來,然后去外面告訴士卒,說朕正在與貴妃告別,稍后自會叫他們查驗(yàn)?!?p> “遵令?!笔捄馄鹕?,走出了佛堂,來到驛館,見到貴妃那張絕美的容顏,眼角的淚痕說明她剛才哭過,他差點(diǎn)就忍不住去擁抱她,告訴她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低聲道:“娘娘,圣人喚你進(jìn)去?!?p> 貴妃美目微閉,盯著他,蕭衡頭更低了,她心底幽幽一嘆,他又怎么可能保護(hù)得了自己呢?起身來,整理了容顏,款款進(jìn)佛堂了。
蕭衡來到外面,面對蠢蠢欲動的亂軍,高聲道:“陛下讓我告訴大家,讓大家稍安勿躁,陛下正如娘娘告別!”
三軍一下子鴉雀無聲,這話仿佛給了他們一個定心丸,有的人心里又一點(diǎn)后悔了,這么美麗的人,死了可惜了。不過已然成定局,三軍翹首以待,寂靜無聲,側(cè)耳傾聽,不一會,就聽到了佛堂里的哭聲。
“陛下,不能保住臣妾了么?”貴妃泣不成聲。
玄宗慘然道:“朕自身亦不能保?!?p> “陛下!”貴妃癱倒在地。
曾幾何時,菊花臺倒映明月。曼妙的舞姿,傾國傾城。金釵玉搔頭,那是當(dāng)年相逢的禮物。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玄宗顫顫巍巍蹲下來,與他抱頭痛哭,哭了半響,佛堂里沒了聲音,一點(diǎn)聲音也沒有,然后是一點(diǎn)微光,在佛堂里若隱若現(xiàn),仿佛將要離開的陰魂,對著世間最后的眷念。
不知過了多久,才驛館里出來一個太監(jiān),尖聲道:“陛下請將士們?nèi)ヲ?yàn)看貴妃?!比娹Z動,爭先恐后進(jìn)去,陳玄禮大吼,才穩(wěn)定了秩序,只讓十幾人進(jìn)入查驗(yàn)。他們進(jìn)入佛堂,沒有見到玄宗,就只見貴妃躺在冰涼的地上,面容哀戚,一動不動。幾個膽子大的過去,試了貴妃沒有鼻息,再見貴妃漸漸失去血色,身體僵硬,知道她死了。才回去告訴外面,三軍歡呼。
陳玄禮脫去身上的甲胄,來到了佛堂的另一間,玄宗正坐在床上失神,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臣等先前無禮,請陛下責(zé)罰?!标愋Y拜了兩拜。
玄宗怔怔不言,不看他,良久揮揮手,讓他出去。玄宗累了,他追究不了,也沒有心思追究了。
陳玄禮知道當(dāng)前玄宗的心情,因此再叩了兩個頭,道:“陛下請保重身體?!比缓筠D(zhuǎn)身告罪出去了,他還要去安撫三軍。
楊國忠爪牙幾乎被殺殆盡,楊貴妃也死了,將士們出了惡氣,在驛館外高呼萬歲,在陳玄禮的命令下,各自歸營,埋鍋造飯,不久就香氣縹緲,好像方才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樣。陳玄禮親自守住營門,以防變故。
折騰了半晌,已經(jīng)半夜了,蕭衡被一個小太監(jiān)叫去,見到了玄宗。此時玄宗已經(jīng)有一個宮女代替貴妃裝殮了,把貴妃藏在她原來的轎中,對蕭衡道:“朕身邊已無幾人可以信了,你帶領(lǐng)朕的幾個親信,將玉環(huán)送出去吧?!闭f完,對著身邊的四個大漢道,“你們此生隱姓埋名,好生保護(hù)娘娘,務(wù)必不讓任何人知道!”
“陛下?!睅讉€大漢撲通跪倒,流淚道,“臣等來生還效忠陛下?!?p> 玄宗也抹淚,不舍的望了一眼轎子,揮了揮手。
“陛下保重?!彼膫€大漢再次叩頭。然后抬起了轎子,由蕭衡帶領(lǐng),半夜里走出了驛館。
“站??!”行到軍門,有軍士難住了他們。蕭衡道:“這是娘娘生前的轎子,陛下讓臣等抬去郊外火化了,以免睹物思人?!?p> “將軍?”士卒不敢做主,望向身邊的陳玄禮。
陳玄禮依舊是表情淡淡,道:“既然如此,不必查驗(yàn)了,蕭大人去吧?!?p> 陳玄禮這么講了,士卒就放行。轎子安然通過了龍武軍軍門。過去后,蕭衡感覺到有兩道目光盯著他,不用想,肯定是陳玄禮。這點(diǎn)小技倆,怎么騙得了為將幾十年對世事洞若觀火的陳玄禮呢。如果是空轎,抬起來是有微弱區(qū)別的,陳玄禮知道,貴妃肯定在其中,剛才貴妃的死他就覺得有蹊蹺,他親自守營門,也是為了印證此事,果不其然。但是,他沒有說破,他跟隨玄宗幾十年,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如果他說破,一個做臣子的,以后還怎么在玄宗身邊混。他對玄宗是忠心的,雖然他幫助太子除了楊國忠,只要玄宗還在,他就會一直跟著玄宗。
夜色深沉,已經(jīng)起了露水。
這是六月十四的夜晚,月亮特別明亮。
郊外,火光沖天,是轎子在燃燒,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軍士們沒有在意,只是隨意看了一眼,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蕭衡喂貴妃吃了解藥,借著月光,蕭衡望向貴妃。雖然沒有還生氣,但她儀靜體嫻,典雅華麗,始終有那份雍容。眉間的睫毛,根根引人注目。
等了半天,貴妃沒有任何動靜。蕭衡心里一咯噔,不好,不會輕雨被江湖人騙了吧,蕭衡有些慌亂,呼吸凝重。
貴妃的臉依舊慘白如紙,毫無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