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縣,隸屬長安,本來是一座繁華的縣城。
商樓酒肆極多,這里是西域連接長安的必經之路。南來北往,東來西去的商人或者都在此歇腳,所以城里許多酒樓客棧。大街小巷,阡陌縱橫,又加上河水從中間歪歪斜斜穿過,興平就如同一個城堡。
晚上,月光皎潔。
柳條垂在水面,蕩漾起波紋,反射起月光,如晶瑩般透亮。
一間小客棧中,幾個人影若隱若現,其中一個人來回踱步,仿佛在做什么決定。
“太子殿下,時不我待,請速下決定吧?!边@個人的聲音低沉而激動,正是英俊風流的元載。玄宗匆忙出逃,元載那日起得很早,碰上了他們,因此得以跟隨。
“父王,最近楊國忠屢屢在皇爺爺跟前進讒言,說要廢了父王,孩兒還打探到,楊國忠頻繁與龍武軍接觸,肯定是在謀劃什么,父王,我們不能在坐以待斃了?!苯▽幫趵顐勔呀涢L成英俊少年,眉間英氣逼人,孔武有力,有勇有謀。
太子李亨望著兩個兒子,十分欣慰,但還是躊躇道:“父皇之后自然會傳位給孤,孤不必如此冒險?!痹谒睦铮瑢嵲诓辉敢庾鲞@違逆父親的事,他生性懦弱,現在元載他們勸諫他誅殺楊國忠,雖然他恨極了后者,但一想到父皇,他就心里產生一種恐懼,這是多年來留下的陰影。且不說失敗他下場慘淡,就算僥幸成功了呢?天下悠悠之口在前,千秋史冊在后,他李亨禁得住天下人們的批判么。
“殿下,可知陛下為何讓吳王守山東,榮王東征,永王掛帥?”元載上前一步道。
李亨費解的看著他。
“殿下,可思當今圣人怎么登極。”元載的聲音很低,以至于外面的蟲聲都清晰可聞。
但這話在李亨聽來,如雷聲滾滾,如遭電擊,呆立當場。他父親的即位他怎么不知道呢,他這么一想,心里苦楚,是了,父皇一定不喜歡自己,才讓自己的弟弟去掛帥,然后在合適的時機讓自己甘愿交出太子之位。
為什么?李亨鬢間的白發(fā)又多了幾根,這么多年以來,自己小心翼翼,唯唯諾諾,小心侍奉父皇,可是父皇為何一再對自己忽視,三段婚姻,李亨想起來,心里莫名生出恨意。他又想起了那可憐的廢太子李瑛。
“啪?!币蝗瓝舸蛟谧郎希惓G逦懥?。憑什么?李亨眼里閃過狠色。
夏蟲依舊,月光淡淡,但是太子的神情一點不少的落入了其他幾個人的眼中,成了,他們心里想。
但是,怎么做,還是個問題?如今流亡在外,楊國忠又隨侍玄宗身邊,他們如何尋找機會。何況,楊國忠奸詐,他自己還有一百多人馬帶在身邊呢。
“子冀?”太子把目光望向蕭衡。
蕭衡知道太子要出手了,結合他派人打探來的消息,原來興平縣往西二十里就是馬嵬坡。因此計算了一下,二十里,大概明天下午可以趕到,哪里是個驛站,有個小小的山谷,山谷里有個佛堂,是必經之路,明天在那里玄宗必然叫休息,然后可以下手。
歷史,還是歷史。
蕭衡心中一動,道:“屬下派人打探過,前方有個地方叫做馬嵬的驛站,明日下午定會在那里休憩,屬下當派神策軍守住楊國忠的人馬,然后殿下可以要事相商為理由,邀楊國忠去神武軍營議事,楊國忠不得不往,可乘機誅殺?!?p> 幾人聞言,互相交換眼色,太子道:“明日太急,可否緩上幾日?”明天就行動,一切都沒有準備好,神武軍首領陳玄禮還沒有表態(tài),怎么肯幫他誅殺楊國忠呢。
“殿下,兵貴神速,夜長夢多,緩則生變?!笔捄獾?。他想了想,胸有成竹道,“至于陳將軍那邊,殿下不必擔心,陳將軍知道該怎么做?!爆F在去聯絡陳玄禮,一不小心被其他人撞見,其他人一旦起疑,打草驚蛇就不妙了。事到如今。歷史都還是這么進行,只能這樣賭,賭陳玄禮跟楊國忠不是一路人。
幾人眼巴巴的盯著太子,太子猶豫良久,終于艱難的點了點頭。
“殿下,楊國忠除,那么,貴妃娘娘……”蕭衡想起了那兩次的荒唐,心中一陣漣漪,明天將是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亂軍一起,而她的結局,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們之間,沒有情,但是露水姻緣,總令人回憶無窮。
屋內其他人沉默,楊貴妃是楊國忠的妹妹,她寵冠后宮,這些年也多受人非議。
元載當先道:“殿下,紅顏禍水,她是楊國忠的妹妹,如果不殺她,她在陛下身邊進讒言,以后殿下后患無窮。”
蕭衡心中一震,見大家的神色堅決的要處理掉楊貴妃,他心里一陣難受,想起她那誘人的雍容,想起她纖纖玉手,他猛然進言道:“殿下不可,貴妃名義上是長輩,還對殿下的母親多般拜祭,如果殺她,天下人怎么看殿下?”
蕭衡心里有愧,但是不改神色,又是晚上,因此其他人并沒有看出端倪,他們哪里知道蕭衡同貴妃有那么一段不可告人的過往呢。
李亨皺眉,蕭衡問到楊貴妃的處理,那就是抱著明日必勝的決心,他心里稍稍放心。可是想到那個比自己還小的絕世美人,他實在頭疼,他對她是沒有什么惡感的,甚至有時候還有些其他想法,畢竟如此美人,有幾人能夠把持得住,可惜她是父皇的女人,而且是父親從他李亨弟弟李瑁手中搶來,這件事情,也讓李亨心里有個梗。
“子冀是說,留著……她嗎?”李亨喃喃道,心里的滋味如同五味雜陳,“可是她在父皇身邊進言害孤怎么辦?”
蕭衡撲通跪倒:“如果殿下信得過屬下,請將此事交給屬下,屬下定然完成,一保殿下不惹上殺繼母之名,二讓陛下不至于記恨殿下?!毙谝呀浝狭?,對權力這些都看得淡了,奪權什么的,他能接受,可是他唯一寵信十幾年的愛妃,要是殺了她,那玄宗要是發(fā)起怒來,就算殺了楊國忠,太子也吃不了兜著走。
太子李亨顯然也想到了要是自己殺了楊貴妃的后果,因此點頭道:“子冀是孤臂膀,哪能不信任,此事就交給子冀吧。”
“是?!笔捄饣卮稹?p> 月光西斜,夜色迷茫。已經是寅時中了,六月的天亮得比較早,不久就會東方泛白。因此幾人貓著身子,回到了原來的地方睡下,以免被看出破綻。
蕭衡回去之后,沒有時間睡覺,他也看到,冉輕雨夜沒有睡,還在俏生生的等著他。雖說有一陣子他刻意疏遠,可是沒有生疏,只是她眉間多了許些幽怨。
“你回來了。”她轉過身來,一身男裝,雖不掩英姿,卻有點憔悴,應該是許久沒有睡好了吧。
蕭衡心里微微一嘆,疼惜的道:“對不起?!彼X得,他應該道歉。
冉輕雨開始一怔,后來展顏一笑,搖搖頭,她知道蕭衡的意思,她也沒有要求過什么。澆河之行,河北相依,她雖出生不差,但是何曾與一個男子這樣相處,心里多了苦澀的同時,也許,還有淡淡的甜蜜。
蕭衡簡單的說了事情,問:“你能找到讓人暫時假死的藥嗎?”說完緊緊的看著她,所有的希望,就看她了。他不涉及江湖,有沒有這些藥他并不知道。
冉輕雨道:“藥是有的,不過……”她望向蕭衡,語氣遲疑為難。
蕭衡兩手激動的抓住她的雙肩,激動道:“能明天下午之前弄給我嗎?”
他激動之下,并沒有發(fā)覺。然而冉輕雨耳邊一熱。以前相依共處多時,并不覺得,這次孤男寡女,他這樣親密,讓她芳心一顫。
蕭衡見她不說話,也意識到了問題,卻沒有收回手,一時旖旎。
他欠她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