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閑,假期的日子是過得那么快,何況才半日。
收拾心情,第二天老老實實上班。掃地擦桌子,每日干著同樣的活兒。
春天天氣轉暖,有陽春溫度賽三月之說,二月上旬,幾天的天氣倒有點炎熱。然而時不過幾日,溫度驟然下降,又下起了雪。粉妝玉砌,真定城一片白色。下了雪,是沒有什么客人的,一些員工就找地方聊天打盹,有些甚至人直接翹班了,管事的也不管,當然,他們自己都不在。
這個時候,丁位等人自然柔情蜜意去了,又只剩下一個人對著爐火看書發(fā)呆。至于兩個老伙計,又開始喝起了小酒,美名曰暖身子。
蕭衡撥弄了一下爐火,心想看來得找個對象了,都來大唐一年了,混得如此之差,估計是穿越者最無能的一個了吧。無奈,人家穿越,王侯將相,霸氣側漏,虎軀一震,多少名人跑來當小弟,多少美女倒貼圍著轉,富可敵國,不到半年妻妾成群,他倒好,老婆沒有討得,甚至連女性朋友都沒有,悲催啊。
想到這里,突然想到,王小姐似乎還在樓上,這次她又是一個人,表少爺?shù)热瞬灰?,連丫鬟都不讓跟著。她最近都在躲避著什么,嘆了口氣,不過這小姐也挺堅強的,換做一般女子,躲上三天就認命了,她倒是想了一個多月,還沒想好。放下書,上樓去瞧瞧,不曉得三樓那些伙計在不在,天寒地凍的,別又不生火,凍著了。
來到三樓,發(fā)現(xiàn)她果然在桌旁發(fā)呆。旁邊火星暗淡。這小姐,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他只好去拿炭添上,撥弄炭火。
蕭衡的動作小姐早就注意到了,今天她沒有開腔,怔怔地看著蕭衡,想看出點什么來,氣氛有點旖旎。
蕭衡很少被美女盯著看,而且是這樣的極品美女,心下有點不自在,提醒道:“天涼,小姐還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著涼?!?p> 王小姐收回目光,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家明明有好多仆人照顧,可是最近總想來這里,不知道是想躲著自己的表哥還有那個呂少爺,還是因為他在這里。不知道為什么,總想見到他,看著他在忙碌,自己心里無比的安心。她緩緩搖頭,道:“我沒事。”聲音有點沙啞,蕭衡馬上察覺,她感冒了。
“小姐先烤會火。”蕭衡一臉的擔心,趕緊下樓,去廚房生火,找了幾顆姜切了,弄了點姜湯,端上樓吹冷了,送到她桌前,讓她喝下。
小姐感受到他的擔憂,看他忙得額頭出汗,臉上還有點黑痕,想來生火時抹到的,她心里一股暖意。她小心翼翼的端起碗,多少英俊少年送的珠玉珍寶,放佛不及這一晚姜湯貴重。她抿住嘴唇,似乎對姜不太喜歡,又放在桌上。
蕭衡柔聲道:“我剛才放了糖,不腥辣,小姐少少喝點,對治療感冒大有益處?!?p> 小姐眉間一點異樣,聞言小心翼翼的端起了碗,卻不喝。蕭衡意會的望向其他地方,她才抿了幾小口。
過了一會,蕭衡聽到碗輕輕落在桌上的聲音,才回頭道:“小姐要保重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要是垮了,可什么都做不了了呢?!?p> 王小姐可聽不懂“革命”是什么,但半碗姜湯下來,讓她感覺到了一絲暖意。雖然這姜湯做得那么不正味,比起自家仆人做的差遠了。
“謝謝你?!蓖跣〗爿p輕的感謝,雪白的臉上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紅暈。想起了什么,她猶豫一會又道,“那日,我將你們說成下人,你不要怪罪?!?p> 蕭衡想起那天的事,想不到小姐還親自道歉,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封建時代,能尊重下人的人不多,那天小姐這樣說,雖然字眼難聽,但卻是在幫助自己,要不然那姓呂的還不知要怎么羞辱自己?!鞍??有這回事嗎?哈,我早忘了?!贝蛄藗€哈哈,驟然聽她提起,他還真忘了。道,“說來還要謝謝小姐呢,若不是小姐維護我們,我們也只能白被欺負了?!庇悬c臉紅了,那日“處處蚊子咬”被小姐聽全了,這個尷尬了,丟臉丟大發(fā)了。
“那是姓呂的心胸狹窄,你不必介意。”王小姐對呂公子沒有好感。
脾氣要和實力對等,那天呂少爺出言不遜,自己生氣也暫時動不了他。就當被狗咬了一口了,難道被狗咬一口,要去反咬狗一口么?蕭衡選擇遺忘那天的事,擺擺手道:“雖然姓呂的是說我不學無術,不過他們世家公子嘛,高高在上,自然心高氣傲,看不起我等也正常,何況我說的詩的確不等大雅之堂?!毙諈蔚脑谧非筮@位小姐,是非曲直,她自己判斷,沒必要去多說什么,他不是說人長短的人,也沒必要去計較,人家世家公子,自己一無所有,該吃吃,該喝喝,過自己日子才是正事。
“你卻是個大量的人?!蓖跣〗銍@道,這幾天表哥不停地說姓呂的不是,她也覺得反感,雖然姓呂的也不是自己喜歡的,但是說人長短,非君子所為。被呂公子輕視,沒有說什么他的不是,要么是個傻子好欺負,要么,是有胸襟的人。
有嗎?蕭衡心想,我不大量也不行啊,難道天天去恨別人?那樣自己先得氣死了,笑笑不說話。
“你是哪里人?我,我找人問過,你是一年前才來到真定的。”小姐啟唇問道,感覺自己的臉有點火辣辣的。
蕭衡驚訝,抬頭看她,她居然還找人問過自己的來歷,自己來自二十一世紀,宅男一枚,你就算叫零零七調查,肯定也調查不到的。
想到家,不免有點傷感,蕭衡有點悵然道:“我老家是云貴地區(qū),呃,也就是夜郎地區(qū)的,父母不在后,后來輾轉流落,才到了這里?!毕肓艘粫?,才想好了一個比較合適的經(jīng)歷。
小姐聽了卻是另一番感受,夜郎,她雖沒有去過,但聽說是不毛之地,四處兇神野獸,人們生活十萬大山萬里沼澤中,極其艱苦,可憐這個青年一路流離,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也虧得他堅強,一路走來,竟得了許多見識。她如是這般想。
蕭衡是個念舊的人,沒有那么灑脫,聽她提起家鄉(xiāng),想起以前的一幕幕,眼神飄忽,一年沒有回去了,懷念游戲小說的大學生活。懷念那些青春時代的同學朋友,懷念父母,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而如今……眼看窗外白雪皚皚,眼里微微氤氳。
小姐以為說起了他的傷心事,忙解釋道:“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傷心事的,你……你不要難過。”她有點所足無措了,平時都是別人安慰她,什么時候輪到她來安慰人了。
“沒事,都過去了?!钡皖^,撥弄了一下火,笑笑,表示自己不在意了。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愣了一下,小姐問他打算,估計是想聽一個青年奮發(fā)圖強霸氣側漏建立豐功偉業(yè)的,可是,他沒有什么大志向,也不是那種才華橫溢的人。志向么,在大唐好好的生活下去吧。
“目前的打算,存點錢,然后離開真定,去找個地方安家。”他淡淡道,他安于平淡,他話一出,看到了小姐眼中難以掩飾的失望。她贈自己書,是想讓自己努力,什么古代小姐施恩落魄書生,最后書生高中回來娶小姐,幸福的在一起了,這不現(xiàn)實啊。她是小姐,我不是書生,在現(xiàn)代的時候就是個半吊子,勉強混的三流大學。何況,小姐贈自己書,也沒有其他心思。
“哈,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贝蛑?,“王侯將相,總是少數(shù),我們大多人只是平凡的人,在生存線上掙扎,也許不知道活著為了什么。我這半吊子,只求能謀生不餓飯就不錯了?!?p> 小姐聽了,竟說不出話來,呆呆地看著。她怎么感覺,不像是做“處處蚊子咬”的人,他的見識,遠超過自己的想象。他的話雖然不像那些夸夸其談的人,但卻是處世的豁達。
哎呀,不小心說出了想法。在很多人看來,只謀生沒有理想,是消極懈怠吧,跟小姐說這些,她肯定當自己沒出息了,蕭衡轉移話題道:“對了,聽說二月十九廟會,小姐夫人要給金光寺獻金佛啊。”
唐朝武則天的時候,佛教到達了最高峰,四處都是佛堂廟宇,各種酒肉和尚尼姑。后來玄宗即位,大肆打壓佛教,才讓佛堂收斂,不過現(xiàn)在玄宗后期,佛教的地位又開始上升。貧困群眾,沒有能力改變自己的命運,有時候向佛堂祈求,辟邪禳災,或是求個心里安慰,也不失為一種生存辦法。
至于二月十九,那是小廟會。人們一個季度集中一次去佛堂燒香拜佛,祈求平安,六月十九為大廟會,其他二月十九,九月十九,十二月十九。雖說小廟會,但誦經(jīng)念佛,祈神,一年求個好運頭,那天也會很熱鬧的。
不過送金佛,蕭衡心中感嘆,土豪啊土豪。
“是啊?!毙〗慊剡^神來,點頭道:“母親向來吃齋念佛,這次獻佛,想求佛祖許個愿?!?p> 許愿,許什么愿,是求得個好女婿吧,蕭衡心想,開口道:“夫人這么虔誠,一定會感動佛祖,愿望成真的?!?p> 小姐沒有回答,好一會兒才猶豫道:“只是……”
“怎么?還有什么問題嗎?”蕭衡感覺到小姐神色有異,疑問道。
小姐本來不想說,這是她家里的秘密,大家都束手無策,何況眼前的男子也解決不了問題吧,過了一會還是道:“這金佛是‘金盛堂’打造,我家跟‘金盛堂’一直有生意往來,這次托他們打造,本來是極其放心?!?p> “結果打造得不好?”見小姐又猶豫了,追問。
“不是?!毙〗銚u搖頭,“造工那是一流,但是我母親總覺得,這金佛,雖然斤兩不缺,大小無異,但或許有鍍金造在里面,但私下請教很多先生,都不能弄明白?!?p> 原來是這樣,畢竟是黃金,真金啊,怕別人鍍金,然后私吞部分,這種考慮不無道理。了然,心想,不知道密度這個概念,他們就算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處理的辦法。
“這個嘛,倒是有方法可以試出來?!笔捄獾?,這個難題,八百年前在西方就被阿基米德解決了。
“你有辦法?”小姐本是訴說一下,訝然望向蕭衡,有點局促,連呼吸都不那么順暢,這么難的事,沒想到他說很簡單。
“嗯?!笔捄恻c點頭,道,“有九成把握?!比绻旒俚娜怂酵毯苌?,金佛和之前給的金子體積差異不大,然后其排水面積的差異,用肉眼是看不出來的。
“小姐回去后可以這樣做……”比劃著,向她解釋方法,其實就是裝滿一桶水,然后用與金佛一樣的黃金放進去,看排出來的水量是多少,再取出黃金,把桶的水加滿,再次放入金佛,看排除的水量,兩相對比,就可以得出結果。
小姐半信半疑,似懂非懂,她訥訥道:“這樣,可以嗎?”臉上充滿了懷疑。
“應該是可以的。”蕭衡點頭道,“一千年前,西方有個阿基米德的人就這樣做過。”
“阿基米德?”小姐更覺得一臉茫然。
“哈,那是一個智慧的人,小姐不妨回去試試,或許可以呢?!贝蛄藗€哈哈,他覺得,越說越不好解釋了。
哪知說了方法,小姐懷疑之下,就要考量他的才藝了,她可不信任了,認為蕭衡在藏拙,蕭衡經(jīng)不起美女的提問,老實回答。小姐一考量就失望了,論語他只知道子在大川上說話,大學那更是一竅不通,看來送他的書,他是真看不懂。
“天地一籠統(tǒng),井口黑窟窿,黑狗變白狗,白狗身上腫?!币环剂?,兩人像親密無間,蕭衡也不在緊張,抖擻精神,搖晃腦袋,度了幾步,大發(fā)詩意,讓小姐笑得直不起腰,一時尷尬的氣氛煙消云散。
時間飛快,天,已然黑了。
小姐不得已回去了,臨走時,看的眼神,十分復雜。
蕭衡微笑著目送小姐離開,然后就心急火燎的跑到廚房,別問我為啥,他還沒吃晚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