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八月在桂香中轉瞬即逝,九月重陽一過,氣候驟然轉涼。還有二個月又要到我的生辰。舊時過虛歲,出生時記為一歲,以后每到一個春節(jié)便增加一歲。如此算下來,過了生辰,我這具身子的便應該進入及笄之齡。所謂及笄在舊時代表到了出嫁的年齡。只是高門大戶之人婚嫁都早,入府的女子便也沒有嚴格按照這個年齡。
自從那日胤禛知曉我在這樣的年歲,卻葵水還未至時,就讓精通婦科的太醫(yī)來瞧看過,得到的回答是“我身康體健,一切正常,恐怕只是早晚的問題”??墒羌幢闳绱耍刻焖蛠淼难a藥還是沒斷過,原本府里人都覺著他們這位主子兩次在我這都是沒待多久就走了,應該是什么也沒發(fā)生。可是這些女子用來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補藥一出,所有人似乎都覺著我和胤禛必然是有了那些不可說的關系。
反正我已經(jīng)是胤禛的侍妾,有沒有什么,都已經(jīng)是說不清的事,也無心澄清,樂得補藥調(diào)養(yǎng)著,隨便他們?nèi)ゲ聹y。
這樣的年歲正是發(fā)育最快的時期,過去的一年里這具身體有了明顯的變化,高挑健美的身材加之玲瓏有致的曲線,處處都透著青春妙齡的美好,宛若一朵清晨凝著微露含苞待放的花朵,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看著鏡子里日漸長大的自己,雖然初來時覺得這樣貌與現(xiàn)代的自己很像,只是稚氣許多,可是現(xiàn)在看來,卻覺得甚為不同。明眸皓齒,眉目含情,樣貌中更多的是古典女子的溫婉,但也許是她的靈魂存在其中的緣故,眼神卻不同這個時代的女子那般朦朧柔美,更多的是堅毅與淡然。
或許是因為這個身體并不屬于自己,所以我每每看著鏡子,都好像看著另外一個人,于是也常常喜歡用一種旁觀者的眼光去看著鏡中的人,去評價這個存在于歷史中的女子。
入府時的衣服多半已經(jīng)穿不下了,之前因著庫房里的克扣用度,多半是云惠將舊衣裳拆拆改改地度日,如今光景大為不同,就連身邊的人也穿的好了許多。
讓晚晴拿烏那拉氏送來的那兩匹好料去做的衣裳也都如期的制好,前些日子從外頭送了進來,樣式都是最新的,針腳走的極好,連袖口的滾邊都甚是平整。
這日晨起,晚晴取了用貢錦新制的粉藍色旗袍伺候著我穿上,又梳了個新樣的旗頭。見這身衣服穿著有些太花哨,也不想動胤禟送來的那些沒有典當出去的精貴首飾,只是讓晚晴拿來自己用裁剪后剩余的布料做的頭花配上,與衣裳的料子相互搭配,倒也雅致協(xié)調(diào),著實有煥然一新的感覺。
晚晴看著裝扮整齊的我,笑著說道:“俗話說得好,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格格生得好,就當如此打扮才是,若主子看到了,定然喜歡。”
我聽晚晴這話不以為然的笑應道:“又不是為了討他喜歡才想要裝扮自己,只是覺得人活一世,總不能自個虧待自個。反正料子送來了,若不穿上,豈不浪費。”
晚晴扶著我走回榻前坐下,點頭應道:“格格想得透徹自然是好,只是女為悅己者容,主子若能喜歡才是這身衣裳的恩榮?!?p> 聽著晚晴有一句沒一句的提起胤禛,我揶揄道:“人就要先學會愛自己,才能值得被人愛。倘若是為了別人喜歡才去穿好看的衣裳,那么那人喜歡的也只是衣裳而不是人,即便是衣裳再好看,人也不過是徒勞而可悲的。所以我換這身衣裳不是為了誰,只是自個覺得喜歡,想穿罷了。”
我說到這里,語氣突然重了些,不悅嗔道:“你今個倒是一直念叨你家主子,難不成我換了身新衣裳便就是要討好與他不成?!?p> 晚晴見我來了脾氣,笑著說道:“奴才失言,格格莫惱?!?p> 去到前院,張羅好膳食,見時日尚早,閑來無事拿起最近正學著繡了一半的海棠秋色圖樣拿出來繼續(xù)完成。剛繡完一片葉子,就見書房管事的進來說胤禛回來了。
出屋一看,進來的不只是胤禛,在他身后還跟著胤禟、胤誐和胤祥。
胤禛在這個時間回來是在預料之內(nèi),只是他和另外三人同來卻在意料之外,心道這人每次帶人回來都不說一聲,好在每次都會多備下些許,不然當真是要出糗了。
胤禛看到一襲新裝的我,眼眸中閃過驚艷,唇間不覺微微勾起。在他身后的胤禟,從一進來就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里原本的探詢突然變得深邃,面部天生柔美的輪廓有些繃緊。
我避開胤禟的眼神,福身行禮,就聽胤祥說笑道:“前些時候聽說四哥府里新納的格格敢硬闖四哥的書房卻未被重罰,心里好奇的緊,今天正好得閑,便纏著四哥帶我們來看看。這一看才明白,原來大鬧四貝勒書房的竟然是個美人兒,難怪四哥舍不得?!?p> 胤祥說完這話,胤誐突然開口道:“原來四哥納入府的新格格竟然是你,我那時還以為你是十四哥的人呢?!?p> 胤誐是個直性子,心里存不住事,有什么說什么,卻不知有些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的話一出口,我只覺背脊一涼,心里暗道“壞了”,抬頭看了眼胤禛,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已然沉下,眸帶著質疑地看著我。
我與胤禵原本就沒什么,雖然不想胤禛知道,但眼下既然瞞不住,索性神色一凜,肅然對胤誐道:“十爺真愛說笑,奴才與十四爺不過萍水相逢,何況十爺見到的那次,奴才已經(jīng)表明了自己是四爺府中的人,又何來是十四爺?shù)娜诉@樣一說。女子的名節(jié)為大,十爺與奴才有何深仇大恨,以至于非要逼死奴才不可?”
“十弟這話可不能亂說,那日的事我是知道的,哪有這樣的話出來,她倒是明白說了是四哥府中的人。你這般不靠譜,讓四哥誤會了去,豈不把人給冤死?!闭@時眼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我的胤禟突然笑著幫腔道。
“哎呀,我也只是看著眼熟,玩笑一句罷了,誰知道你們還當了真,我是個粗人,四哥可別和我見怪才是。”胤誐見氣氛不對,也發(fā)現(xiàn)自己失言,撓著頭滿臉歉意地對胤禛賠著笑。
胤禟與我的私交極少人知道。我猜不準胤禛是否察覺,聽到胤禟出來打圓場,心里反倒是有些做賊心虛的緊張,又見胤誐這樣一說,臉色雖然平和不少,但初時的好氛圍卻是難再。
這幾人會過來瞧我,原本也是胤祥一時好奇的提議,未曾想?yún)s因老十的失言弄得氣氛尷尬。胤祥看著屋里的氣氛也覺得有些不對,于是對他們說:“這人也看了,畢竟是四哥府中女眷,多留不便,也當早些離去”。
胤禛沒做挽留,也沒看我,只是有些負氣似的扭頭進了屋,其他三人先后告辭離開。胤禟走在最后,出門的時候特意回過頭,對我燦然一笑,似乎是有意讓我寬心,隨即轉而離去。
胤禟寬慰的笑容并沒能化解我看到胤禛進屋時陰沉表情留下的憂慮。胤禛是個會將個人情緒隱藏很深的人,可是當他連表面上都能看出情緒時,足以可見他的心里并不平靜。
我跟著胤禛走進屋子,心里做好了被他質詢和責難的準備??墒撬麉s什么也沒問沒說,這樣反而讓我一整天都有些心緒不寧,頻頻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