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離開不久,屋外下起了大雨,雨打在窗棱上的聲音淅淅瀝瀝。許是因為那句“拒之易,復(fù)之難”讓我的心情驟然好了起來,也不覺得這雨聲有多吵,反而感到分外安心。竟然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寅時,窗外的天還沒亮,龐嬤嬤進來叫起,說是按規(guī)矩今個一早要去給嫡福晉請安,我是新婦,不能耽擱,免得落人口實。
龐嬤嬤和云惠伺候我洗漱更衣,都沒開口問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想必是怕我難過。我卻不以為然。
從鏡中端詳著這張稚氣未脫的臉,對龐嬤嬤和云惠說道:“妝容、發(fā)飾、衣著,這些都不必太費心思,簡單點好?!?p> 云惠正梳頭的手頓了頓,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說了句:“爺昨夜從咱們院子里待了沒多久就去側(cè)福晉那里了,這事一早就在府里傳開,怕是有人正等著看格格的笑話。若裝扮的太素凈,怕是更遂了他們的心意?!?p> “那就遂她們心意好了,既然是失寵就該有失寵的樣子,我往常本來就不習(xí)慣太過復(fù)雜的梳妝打扮,倒不如索性圖個舒坦?!蔽掖蛉さ?,順手指了指那件水藍色的旗裝。
略施脂粉,樸素?zé)o華。旗頭上除了規(guī)矩所定的裝飾外,沒做其他飾物,水藍色的旗裝讓淡定的容顏更加如水般淡然,踩著花瓶底的鞋,由云惠扶著緩緩走出屋子。
屋外迎面襲來雨后泥土的芬芳,涼爽的氣息將昨日的煩躁與不安一掃而光,心情恢復(fù)了往日的恬靜與清靈,只覺心里愈發(fā)敞亮愉悅起來。
再來此地,景物未變,身份與心境卻大不相同。我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心情,做著應(yīng)對各種刁難的心理準備,唇角邊掛起淺淡的笑意跟著仆從進入烏拉那拉氏居處的暖閣。
這里便是每日請安之所,卯時未到,屋子里卻是三人齊聚一堂,早早“恭候”我的到來,若是不知情的恐怕還以為是我疏懶怠慢,有意姍姍來遲。
烏拉那拉氏坐在屋子的正前方的主位上,表情溫和,看不出心思,臉上帶著盈盈笑意看著我走進來。李氏坐在她左手邊的位置,玫紫色的旗裝襯出她的溫婉與雨露滋潤后特有的嬌媚,她的眼中有勝利者的炫耀和對失敗者的嘲笑。在李氏身側(cè)坐著的宋氏依舊是卑微怯懦的樣子,僵著身子緊張局促的低頭,只在我進來的時候投來憐憫的一瞥。
沒理會三人各不相同的反應(yīng),我微微頷首,緩步走到屋子的中央,中規(guī)中矩地屈膝行了個大禮,起身后又對李氏福身一拜,然后在原地站定,等候烏拉那拉氏作為嫡福晉的教誨。
烏拉那拉氏言的表情一直都保持著溫和的笑容,待我行過禮,她對李氏說:“這丫頭可是爺親自開口向皇阿瑪和德妃娘娘討來的,看這模樣,可不遜你當年?!?p> 李氏含眸一笑,理了理手中的帕子,挑眉嬌笑道:“這丫頭模樣倒是不錯,人也機靈,可惜昨個大喜的日子,伺候爺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嫌棄,反讓爺來我院里留了一宿,只怕也是個福薄的?!?p> 說這話時,李氏的眼睛還不忘瞥了眼把頭快埋到懷里的宋氏,接著道:”雖說爺也不常來姐姐這里,可好歹也會呆上一宿,怎么也不會如待她這般寡味。她當真是爺親自向皇上要來的?莫不是姐姐弄錯了……”
李氏的話說得很是犀利,半點不留情面,不僅嘲諷了我和宋氏,更是借著我對她說過我是嫡福晉提議爺納入府“的這個話,連帶著揶揄的烏拉那拉氏啞口無言。
烏拉那拉氏的笑意在臉上微微一僵,卻沒出言斥責(zé),只是笑著寬慰我說:“你剛?cè)敫?,她這些話你別往心里去,府里姐妹本就不多,平日相處也都隨意的緊,她這性子雖說直率,卻也比藏著掖著玩心眼好,我覺得很是討喜,也沒拘著,你往后相處久了就知道她是個好的。我身子不大好,府中的事也會讓她從旁協(xié)理,你若有需缺,恰遇著我不便處置的時候,也可與她說道。”
我沒興趣猜測烏拉那拉氏到底是真覺得李氏的性子討喜,還是有意隱忍,只是看似乖巧地點頭應(yīng)諾下她的話,道:“謝主子掛懷,一切都好,不缺什么,請主子安心?!?p> 李氏見烏拉那拉氏四兩撥千斤的將話題岔開,我也依舊是對她的嘲諷不痛不癢的模樣,許是自覺無趣,冷哼了聲,沒再說話。
該說的話說完,又與宋氏相互行了個禮,烏拉那拉氏指了宋氏對面的那個位置讓我坐下,終于將話題繞回了昨晚的事上。
“這話本不該問,可礙著身份,也不得不問。今一早聽人說昨天夜里爺是去過你那里的,可為何后來只待了一個時辰就走了?”她問。
烏拉那拉氏是嫡福晉,關(guān)系到內(nèi)院和胤禛的之事,她自然有權(quán)問個清楚。我早就知道這事會被問起,從容答道:“回福晉主子的話,爺有爺?shù)乃剂?,奴才不敢妄揣,許是爺覺著奴才蠢笨沒伺候好,于是就惱了?!?p> 烏拉那拉氏聽我這樣說來,垂眸一笑,嘆了口氣,說:“爺?shù)男宰与m說清冷些,可也并非不近人情,若非大事,是不會輕易惱人的,恐怕只是心里一時不悅,過些日子就會無事。爺既然納了你,必然不會虧待,來日方長,你也不必為此傷感?!?p> 聽她這話,我就笑了,暗自腹誹說,這本就是如我所愿,哪里會有什么傷感。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出口,只是點頭應(yīng)承,但笑不語。
正說著話,突然小順子求見,進屋后對烏拉那拉氏行了個禮,說:“爺?shù)娜诉^來,說爺安排格格在書房里侍候,過會爺就要下朝了,得趕緊準備,問格格什么時候過去?!?p> 小順子這話說出口,屋子里的人包括我在內(nèi)都是臉色一變。
書房在前院,乃是機要之地,平常都是胤禛身邊最親信的人打點伺候,就連烏拉那拉氏和李氏都不能隨意進入,如今他卻安排我過去。這讓所有人都有些看不明白,心道依照昨晚的情勢看來,這位耿格格明明是不受待見的,可現(xiàn)在看起來反而是被爺高看了,一時間都弄不懂自己府里這位主子爺?shù)降仔睦镌趺聪氲牧恕?p> 對此我也是著實意外,想起胤禛昨晚確實提過一句讓我今天去書房侍候,可后來不歡而散,也就只當這事是隨口一說,沒往心里去??涩F(xiàn)在書房管事的人找了過來,還當真是非去不可。
烏拉那拉氏的笑容消失在唇邊,眸光一沉,隨即卻又恢復(fù)如常,催促道:“爺安排了差事怎么方才沒聽你說起,這可是比請安要緊多的事,還不趕快過去,明個要是也在書房侍候,就不用過來請安了,免得耽誤正事?!?p> 李氏寒著臉拿著帕子掩唇別開眼,對旁邊的宋氏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了句:“看來她還是比你得爺?shù)男?,你怎就自個不爭點氣?!?p> 原本小順子來之前,就已是耐著性子與這些人虛與委蛇,現(xiàn)在能有個提前離開的機會,自然順勢起身告退,在眾人各懷心思的目光中離開了烏拉那拉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