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過雕花窗欞，斑駁得落于月華宮的宮墻之內(nèi)，我坐在妝臺前，望著鏡中的自己，面容仍然是完美無瑕的姣好，眼神中是止不住的自信與得意。素手輕捻起一支珠釵，緩緩插在鬢間，珠釵上的寶石閃爍著光芒，讓我更添了幾分雍容華貴。

　　我程心玥就該是這大興最風(fēng)頭無兩的靜貴妃。我阿父程鈞身為鎮(zhèn)國大將軍，統(tǒng)領(lǐng)三十萬大軍，威風(fēng)凜凜，阿兄程和頌又在戶部任侍郎之職，掌管大興的財權(quán)。這天下之事無非兵與錢，而我程家兩項齊備。

　　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我的貼身侍女玉湖匆匆走進(jìn)來，神色慌張，她附在我的耳邊，小聲說：“娘娘，大事不好了，右相大人上書彈劾大公子在戶部侍郎任上貪污國庫帑銀，陛下已下令徹查了！”

　　我心中一緊“你是說陛下直接就下令徹查了？”

　　“是啊，聽御前的人說陛下看了右相大人的奏折之后，大發(fā)雷霆，連摔了三個茶杯，直接就叫大理寺徹查了?！?p>　　“那家里如今知道這件事了嗎？”我趕緊問

　　“奴婢一聽說馬上就來稟報娘娘了，還沒來得及出宮，不知娘娘有沒有什么吩咐，告知了我，奴婢好一并送出宮去。”玉湖恭敬得答道

　　“你做的很好，這事父親應(yīng)該很快會知道，你先不必去。你先隨我去瑞華宮探探皇帝的口風(fēng)?！蔽覍τ窈⑽㈩h首，她做事總是讓我放心的。

　　我與玉湖，帶著一盒糕點來到了瑞華宮?！百F妃娘娘金安”今日守在殿外的是太監(jiān)總管秦德正，這是現(xiàn)在大興最有權(quán)勢的太監(jiān)，自喬臻做皇子時便跟著他。如今喬臻登基十年，他也隨之變得炙手可熱。他對我行了個躬身禮，臉上是標(biāo)準(zhǔn)的太監(jiān)的那種笑，像是一種接待的禮儀。

　　我趕緊擺了擺手讓他免禮?！敖袢帐乔毓?dāng)值啊。你可是辛苦了，這種當(dāng)值的辛苦活讓徒弟們歷練歷練就行，何必親自來呢，怪熱的?！蔽冶M量露出一個親厚體貼的微笑，玉湖馬上上前悄悄自袖中塞了一張銀票到他手里。

　　秦德正臉上的笑仿佛真誠了一些“徒弟們不知事，恐怕怠慢了貴人。就像今日陛下大發(fā)雷霆，砸碎了三個杯盞，手都割破了，這些小子們一時之間竟手足無措了起來，若不是我在可不知道怎么好了?！?p>　　我聽了這話心下沉了又沉，玉湖看著我的臉色，趕緊繼續(xù)問“??？陛下究竟是為了什么生這么大氣??？我們也不知道這樣進(jìn)去會不會被陛下責(zé)怪。”

　　“也并不是什么大事，都是有些個奸臣獻(xiàn)的些許讒言。陛下寵愛娘娘，只怕娘娘和娘娘家人受害。若真有什么責(zé)怪的，也是愛之深責(zé)之切，都是陛下的殷殷期盼。娘娘快進(jìn)去吧?！?p>　　我聽了這話，心終于安了下來，提著食盒走進(jìn)了瑞華宮。

　　此時，帷帳間，那個人穿著一身玄色的龍袍，伏于案上批閱著奏折。他的用右手執(zhí)著朱筆，左手卻包著紗布，紗布上點點殷紅，不知是滲出的血，還是不小心沾上的御批朱砂。

　　“阿臻......”我輕輕喚了一聲。我希望這個稱呼，全大興只有我一個人這么叫，那是我們年少時的情誼，彰顯著我的與眾不同。有幾次我甚至試圖在人前也這么叫。

　　男人緩緩得抬起來了頭，他的那張臉輪廓分明，透著一種冷冽的光澤。高挺的鼻梁猶如一座巍峨的山峰，英氣十足，深邃的眼睛卻又像幽深的寒潭。此時，他的烏發(fā)一絲不茍得束在金冠內(nèi)，比年少時令我心動的不羈模樣更多了一些帝王的威嚴(yán)。

　　“玥兒，你來了”他對著我笑了一下。

　　我趕緊行禮“參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他走過來，把我扶起來，牽著我的手到旁邊的榻上坐下。“阿臻，你的手是怎么了？”我故作溫柔的明知故問。

　　“沒什么事兒。有些朝政上的煩心事，倒讓玥兒擔(dān)心了?！彼恢睂ξ液軠厝帷?p>　　“還說沒事兒，聽說你今天發(fā)了大火呢”我用一種嬌嗔的語氣試探著。

　　“還不是右相那個老家伙，非說你哥哥貪污，逼著我徹查。哎，我也沒辦法，只好叫大理寺查查?！彼罩业氖终f道。私下里，他從來不自稱為朕?！?p>　　“我哥哥一直忠心為國，怎么可能......”我假裝意識自己說錯話了一樣的，用手捂著嘴，把后半句咽在了嘴里。呵，貪污嘛，怎么可能有人不貪呢，這滿朝文武也不過是利來利往，但我知道我只能把話說到這兒了。“對不起，我不該多言的......”我假裝委屈。

　　他笑了一下，重新把我的手攥住“沒關(guān)系的，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你哥哥。放心吧。我知你父兄為人的。只是這右相著實可恨！”他眼里仿佛有一陣寒光，捏著我的手也緊了一些。

　　“別這樣，他畢竟是皇后娘娘的父親，這樣皇后娘娘會傷心的......”我仿佛溫柔又善解人意。眼底卻有一種得意之感。

　　“這老東西著實可恨，當(dāng)初仗著門生故吏眾多攔著我立你為后，如今又要我徹查。我看他就是在黨爭！玥兒啊，做皇帝有時真是身不由己啊......”他說著仰頭躺在了榻上，語氣無限傷感。

　　“你別這么說”我輕輕用手捂住他的嘴“我這樣很好，我們在一起就很好。”我知道他喜歡我這樣賢惠又溫柔的模樣，近些年來，我已經(jīng)對這樣的表演越來越得心應(yīng)手了。

　　他順勢把我攬進(jìn)懷里，用很溫柔的語氣說“有妻如此，夫復(fù)何求呢？等你懷了我的孩子，我就封你做皇貴妃。”

　　我小鳥依人地靠在他懷里，點了點頭，卻沒看到他眼中對我的那一點試探?！皩α?，我今天親手做了糕點，阿臻要不要嘗嘗？”玉湖趕緊把食盒拿了上來，在炕桌上擺開。

　　秦德正趕忙命人取來水盆為他凈手。

　　“你何必這么辛苦，御膳房做的就很好?！彼闷鹨粔K，卻并沒有吃，而是放到我的嘴里。我感覺著嘴里甜蜜的感覺，臉上揚起幸福的笑。這種東西我天天備著，唯一親手的部分是親手把從宮外雇來的幾個廚娘做的點心放進(jìn)這食盒，自然是美味無比。我猜他也知道我這點小把戲，只是他享受這種被在意的感覺。

　　隨后他自己也吃了一塊“真是好吃，甜而不膩。玥兒手藝又精進(jìn)了?！?p>　　“這是哥哥親自從宮外找的食譜。哥哥想著御膳就那么幾樣，怕陛下吃膩了，就找了許多食譜要我做給阿臻吃。哥哥說陛下宵衣旰食，我得好好照顧陛下呢?！蔽易プ∫磺袡C會向他表現(xiàn)母家的好。

　　“程卿真是費心了”他微微頷首，眼中卻有一絲捉摸不透的神色，這種神色很快得一閃而過，我?guī)缀鯖]有注意到，馬上他就恢復(fù)了那種溫柔繾綣的表情?！矮h兒，不如你今天就留下來陪我吧”

　　不行，不行，我得馬上回去給家里傳信。我心里想著，正不知如何拒絕他。忽然殿外傳來了侍衛(wèi)通報的聲音“皇后娘娘到！”

　　我趕忙從榻上起來，整理好衣服，乖巧得站在一旁。我知道她也是來打探消息的，或許甚至是來給我家再添一擊的。杜羽凝她進(jìn)來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高貴華麗，和我這樣跋扈張揚的女子不同，她一直是冷清文弱的。她是那樣的纖細(xì)，清冷，像仙子一樣的美。我其實很喜歡她，她身上有我沒有的那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質(zhì)，可她并不愛親近我。我知道喬臻是不愿意我們親近，她父親，我父親都不愿意讓我們親近，所以我也沒什么強求的。其實除了杜家和程家的事以外，她對我本人并沒什么不好，既不克扣我的用度，也從沒訓(xùn)斥過我專寵，甚至在御花園見到，我們還能心平氣和得聊幾句什么花今年開得更好。

　　見她進(jìn)來，我趕緊行禮“皇后娘娘萬安！”

　　“你也在啊”她也不意外，沖我輕輕點頭，擺手叫我免禮。我反而有一種被抓包了的不適的感覺。吹枕邊風(fēng)這種行為上不得臺面，先做的人更是在道德上輸了一層。我知道我在她不好開口，趕緊行禮“陛下，皇后娘娘，臣妾出來久了，有點疲乏，就告退了?！蔽覜_喬臻吐了吐舌頭。

　　他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嗯，你先回吧?！倍庞鹉踔烈矝_我福了福身，她身為皇后沒必要這么做，我知道這是她對我和我身后程家作為對手的尊重。她總是這樣，又優(yōu)雅又清高。我不擔(dān)心她說什么，因為我的眼線總會把她說的話告訴我，就像她的眼線也會這么做一樣。

　　我退出瑞華宮，帶著玉湖快步朝月華宮走去。一路上我心潮起伏，腦海里不斷回想著我與阿臻的對話。他雖然與我溫存，但卻并沒有答應(yīng)不查哥哥，朝局如此錯綜復(fù)雜，我必須趕快通知家里才行。我趕緊和玉湖耳語了幾句，叫她找心腹把情況一五一十告知家里，這才放心回宮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