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覆水難收
田香回過神,連忙把燕云舟和媒婆王七娘迎進院里。院門一關(guān),隔絕外面窺探的目光。她有些局促的看著燕云舟,自從田家重歸匠籍后,她二十多年沒見過這樣周身氣派的夫人了。
田穗穗?yún)s向前一步,向著燕云舟作揖行禮,“承蒙夫人厚愛,但小女救令郎,并不是要挾恩圖報。剛才多謝夫人解圍,但婚姻實在是人生大事,我與令郎不過一面之緣,求娶之事便當(dāng)戲言?!?p> 少女的眼眸像一汪泉水,亮晶晶地看著燕云舟。她長著一張小圓臉,雖然今年已經(jīng)是碧玉年華,但瞧著卻像是豆蔻年華。臉龐稚氣,但目光堅定,是個有成算的女郎。
燕云舟見田穗穗神清氣定,心中更添幾分喜愛。她一把拉過田穗穗的手,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你不打算挾恩圖報,我卻是抱著趁人之危的心思過來。”她朝王七娘睇了個眼神,王七娘便纏住大嫂刁翠到一旁說話,田穗穗見狀帶著燕云舟去了自己房間。
燕云舟頗為自在的找了把凳子坐下,開口道:“實不相瞞,我是誠心聘三娘為燕家婦。聽聞三娘自幼,對生漆毫不畏懼,觸之也安然無恙?”
“確實如此。”田穗穗隱約間,明白了燕夫人為何要聘自己為燕家婦。
燕云舟看了眼田穗穗的神情,便知她已經(jīng)明了這求娶的緣由。她也沒有隱瞞,開口道:“你這個體質(zhì),天生就是做大漆匠人的好苗子。我確實是因為這個緣由,替犬子求娶你。丹水縣的銀樓分屬兩家,一家是張家,另一家便是我們燕家。燕家銀樓不光售賣金銀首飾,更是有自家獨門飾品,那便是用大漆髹制各種首飾?!?p> 聽到這兒,田穗穗有些不解,“那夫人只需邀我,去銀樓里當(dāng)匠人便可。何需大費周章,娶我過門?”
燕云舟沒覺得冒犯,卻是很欣賞的看著田穗穗,“田家也是匠人家族,應(yīng)當(dāng)知曉梁國建國之初,便定下匠人品級。國朝以州、郡、縣、鎮(zhèn)和村進行地域劃分,而匠人品級便也依此而來,分為御用、州級、郡級和縣級匠人。有品級的匠人自家所開商鋪,可向匠人盟申請對應(yīng)級別銅牌,銅牌可以減少賦稅和徭役服役次數(shù)?!?p> 田穗穗聽的聚精會神,她覺得一扇嶄新的大門,朝她敞開了一道縫。
燕云舟仿佛透過她,看到了自己的幺妹,當(dāng)年幺妹也是聚精會神的聽自己講這些??上?..她神色變得黯然,又強撐起精神繼續(xù)解釋:“但是近四年,匠人盟出了新規(guī),匠人商鋪銅牌品級,除了和匠人本人品級有關(guān),還需要有青年匠人傳承人。每年舉辦青年匠人單獨評級賽,評定傳承人品級。若傳承人品級低于本人品級,商鋪銅牌品級在后標下字,給的優(yōu)待也比同品級差。反之,若高于標上字,優(yōu)待為同品級最高。”
燕云舟有些疲憊地捏捏眉心,“如果只是這些,也便罷了。但傳承人必須是匠人兩代內(nèi)血親,或和血親結(jié)為夫妻的外姓人。若沒有傳承人參賽,每兩年商鋪銅牌品級,會下降一個品級。飛鈞那孩子,你們也看到了,連生漆都碰不得,更何談做漆匠。他妹妹也無意走匠人這條路。燕家銀樓商鋪銅牌,已經(jīng)從郡級降為縣級了。若是今年再沒有傳承人參賽,以后便會失去銅牌庇護?!?p> “我花千金聘的是我燕家銀樓的未來。田三娘,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燕云舟站起身來,“明天我會派王七娘來提親,你若答應(yīng),后天就舉辦婚禮。之后便隨我回丹水縣,準備報名參賽。”
燕云舟已經(jīng)離開了田家,但她留下的話,卻打破了田家平靜的日常。田香猶豫地看著女兒,昨天女兒問的那番話,她便知道女兒起了做匠人的心思。但燕家只怕也非世外桃源,燕夫人必定隱藏一些信息,沒有告訴她們。
田穗穗握緊母親的手,堅定地說:“娘,我想答應(yīng)燕夫人。我知道燕家可能也如秦家般,是龍?zhí)痘⒀?。但我身上有燕夫人想要的東西,燕家也有我所求的東西。”她頓了頓,“娘,我想讓你和二哥擺脫賤籍,過上好日子!娘,讓我試一試吧。”
田香不禁為女兒的話感到動容,她鼓勵地看向女兒,“穗穗,你大膽地去嘗試吧。娘和你二哥會一直支持你的!”
屋內(nèi)母女倆脈脈溫情,院外田森不耐煩的踢著地上的土塊兒。他瞪著面前瘦削的書生,沒好氣地說道:“陸弘岸,我妹妹不會見你的,你趕緊回你們秦家去?!?p> 陸弘岸穿著一件青色書生袍,連連對田森作揖行禮?!敖袢瞻l(fā)生這樣的事,我本無顏再見三娘。但懇請二哥和三娘說一聲,無論她出不出來見我,我都會在這里等她。直到她愿意出來見我為止,我只想當(dāng)面鄭重向她道歉?!?p> 田森懶得理他,把他晾在院外。晚飯后出門消食,卻見陸弘岸還枯站在自家院外。他滿臉晦氣地回了院里,正碰上自家妹妹。
田穗穗三兩下套出田森的話,她深知陸弘岸的執(zhí)著。那便見一面吧,算作最后的了斷。
陸弘岸看到田穗穗從院內(nèi)走了出來,登時眼睛亮了起來。他的心酸酸脹脹,他已經(jīng)二十余年,未見過穗穗了。她甚至心狠地,連他的夢境也不曾到訪。
眼前的穗穗是鮮活的,是十六歲的穗穗,是滿眼都是他的穗穗。
田穗穗平靜地看著陸弘岸,她以為自己會難過會心痛會恨,但此刻她的心異常平靜?!叭绻闶窍胩婺憔四傅狼?,那還是免費口舌吧。我不會接受,以后田家視秦家為仇寇!”
陸弘岸對田穗穗的性情再了解不過,他望著田穗穗沉靜的眼眸。馬上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十六歲穗穗的眼神,這是那個與他相伴八年,決絕自縊而去的妻。
這個眼神,穿過過往的二十多年時空,再一次擊中了他。心中的刺又劇烈地疼了起來,時刻提醒著他,前世對她的傷害。
破鏡怎能重圓?覆水豈能收回?
金孟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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