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最負盛名的夜場“星云”，燈光流轉(zhuǎn)，浮華如幻。喧鬧的人群中，酒杯碰撞聲與輕聲耳語交織，情緒在空氣中蔓延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

　　二樓的包廂里，顧清靠在沙發(fā)的一角，隨手將一只酒杯輕輕放在桌上，酒液晃動間，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向樓下——一種習慣性的掃視，既無目的，也無期待。

　　直到視線觸及到一個人。

　　那是一個剛入場的女人，周圍的人流似乎自動為她讓出一條路，她毫不在意，只是目光微垂，姿態(tài)從容地穿過人群。沒有刻意的表演，也沒有過度的姿態(tài)，但她的存在卻像一道潛流，悄無聲息地吸引了在場大部分的注意力。

　　顧清的視線稍作停頓，隨即移開。他并不急于判斷什么，他對這種場合的女人有足夠的了解——裝得若無其事的人，往往手段最多。

　　女人似乎也沒有注意到他，只是隨意挑選了一個位置坐下，手指拂過桌面，動作極緩，仿佛整個場子的節(jié)奏都因她而稍稍慢了一拍。

　　顧清淡淡地笑了一下。

　　而梁溪的目光只是短暫地掠過大廳的另一端，她一眼就捕捉到了包廂里的那道身影。短暫的接觸后，她低下頭，將指尖抵在杯沿。

　　她的心里迅速判斷了幾件事：這個男人的位置、氣場以及那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存在感，足以表明他并非泛泛之輩。

　　可惜的是，她見過太多類似的角色。

　　梁溪沒有再多看一眼。對她而言，這是一個可以選擇接觸的目標，但也不值得放更多的注意力。大部分這樣的男人都有相同的弱點——自負、缺乏耐性，且更容易在玩樂中放松警惕。

　　顧清并未刻意接近，她在場的時間里，他只是偶爾抬頭看過去，仿佛隨意地關注著一切，又不特意為她停留目光。

　　他們之間，沒有寒暄，沒有言語，甚至沒有真正的接觸。但那種無形的氣流在兩人之間碰撞，暗藏潛伏的試探。

　　顧清沒有急于行動。他從不主動。他喜歡讓別人露出破綻，然后再根據(jù)破綻決定下一步。

　　梁溪也不急。她清楚自己選擇的時機，清楚如何讓對方在不知不覺中掉進她布置好的場景里——她的氣質(zhì)一貫如此，不急不緩，卻讓人無端生出被牽引的錯覺。

　　這是一場看似平靜的對峙，而這場對峙的棋盤，便是整座夜場。

　　兩人心中都隱隱浮現(xiàn)一個念頭：不過如此。

　　誰都未料到，他們原以為“輕而易舉”的獵物，會成為之后最難以駕馭的對手。

　　時間在燈光和酒香中緩緩流逝。梁溪端起酒杯，微微一笑，輕抿一口。她周圍已自發(fā)聚集了幾人，男男女女，或吹捧或奉承，語氣中難掩討好的意味。她全然不拒，卻也不熱情，仿佛所有人的殷勤只是理所當然的背景音。

　　而顧清則換了個姿勢，懶散地靠在沙發(fā)上，像個旁觀者，注視著樓下的這場“表演”。他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敲擊聲混在音樂里，形成某種與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律動。

　　梁溪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目光不經(jīng)意地抬起，與他在空中短暫交匯。

　　她輕輕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顧清也回以一笑，同樣的淺淡無波。

　　一個眼神的交鋒，卻像是無形的刀刃在空氣中擦過。

　　梁溪率先移開目光，微微側過頭，與旁邊的人低聲交談。那人明顯受寵若驚，連連附和。她從容自若的態(tài)度讓顧清多看了一眼，但也僅此而已。

　　“不過是個愛掌控局面的小角色?！彼吐曉u價，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誰都無所謂。

　　包廂的門被推開，一個同伴探頭進來：“顧哥，老吳叫我們過去，你看？”

　　顧清不置可否，起身時順手將手邊的外套拎起，步伐慵懶，慢慢走向樓下。經(jīng)過梁溪所在的位置時，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繼而劃過旁邊那群人，嘴角微不可察地挑起了一點弧度。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場正在布置中的棋局。

　　梁溪并未抬頭，依舊與身旁的人談笑，仿佛完全沒察覺到他的存在。但心底某個敏銳的觸覺告訴她，這個男人——至少不像表面那么簡單。

　　顧清步伐輕緩，像是獵手不動聲色地環(huán)視自己的狩獵場，而梁溪則如無聲的誘餌，既隱忍又主動，以不動為動。

　　今晚的場子很熱鬧，但在兩人看來，卻只是適合試探的一局開場戲。

　　他們的眼神再一次不約而同地交匯，只不過這一次，誰都沒有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