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桃花簪
不管是有心人刻意為之,還是百姓們是真的被屎糊住了眼,都讓人無比寒心。翠紅——現(xiàn)在叫云荊,更是氣憤不已。
在那些人嘴中,住在花街的死了就死了,是為民除害。在他們眼里花街里的人甚至不算是人。更有甚至動了歪心思,大晚上偷偷摸進(jìn)去,想拿走那些女子的遺物,真真是下作之極。
云荊雖不喜歡那個地方,但是看到他們肆意談?wù)摚袷窃谠u價一個貨品一樣,嘴里帶著調(diào)笑的語氣,高高在上的言論讓她喘不過氣來。
但她不愿意再給方家添麻煩,只在照顧昏睡的云香時,握著手,眼淚啪啦啪啦的掉。
云香前幾日醒了一次,人是救回了,但是身體已經(jīng)大不如之前了,臉色蒼白的如同白紙,呼吸也淺不可見。云荊夜間幾次驚醒,都要拿根羽毛放在她的鼻尖試探。醫(yī)館也不愿再收留她了,連銀錢都退回了些,面上都是歉意。
江若英收拾好家里,將她們都帶回去了,從此沒有青樓姑娘云香跟翠紅,只有江家來投奔的遠(yuǎn)房親戚云香跟云荊。怡紅院的地契換回兩個姑娘的清白身,江若英覺得值,因為這事臉上都帶著笑。只是看到方維安的時候,才會帶上淡淡的憂愁。
云荊見了也都小聲說話,不敢在方維安面前太過放肆,心里既敬佩又害怕。怎么會有人一開始就把所有東西都給算計好了,連縣令老爺最后會重拿輕放也算個明明白白的。
實際上方維安想岔了一步,縣令老爺并不是因為權(quán)貴而重拿輕放。而是所有線索都指向了一點,走到了盡頭。這些日子為了這事大家都沒睡個好覺,苦不堪言。再加上他上任在即,只好匆匆結(jié)了案。
林淵之事明眼人都看出個不對勁??h令老爺派人查探一番,查到了之前作弊一事,其中就有伍仕林的手筆。可是貿(mào)然派人審問影響過大,于是他找了個借口,約人在酒樓見面。
拜帖上更是暗藏威脅,生怕伍仕林不敢過來,都打算派人抬著轎子去請,卻沒想到他樂呵呵地過來了。
在縣令老爺跟吏官們一陣打探之下,發(fā)現(xiàn)伍仕林確實跟這事沒有關(guān)系。伍母病重,他這些日子都去了杭陽最負(fù)盛名的寺廟祈福,來回都要好幾日的路程?;貋淼奶阶右捕甲C實了這件事。
伍仕林的嫌疑就這樣被排除了,一切線索都斷了。
即使日子再難也還是要過的,將舊衣再敲敲打打,漿洗一邊,還是會接著穿上。一切都如同之前沒什么區(qū)別,就是少了個人。
自從方維安跟遲未晚說清之后,她送過幾次飯,可出獄之后,她人再也沒有出現(xiàn)了,連學(xué)院里的大嬸也不知道遲未晚的去向。
江若英一開始還問了方維安:“小安,未晚這幾日怎么沒見到她人?你去學(xué)院記得把這個也給帶上,未晚愛吃這個。”
方維安有些愣神,搖了搖頭:“她不會再來了?!?p> 江若英一聽,氣得罵了幾句“作孽”,后有重重嘆息,她哪里不知道自家孩子的性子呢,跟頭倔驢似的:“是呢,你這樣死性子,誰跟你都過不上什么好日子。跟鋸了嘴的葫蘆一樣,說不出什么好話來,也吐不出什么象牙?!?p> 云荊見方維安臉色越來越黑,連忙找著借口拉走江若英。江若英心里有氣,也知道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方維安留,冷哼一聲就走了。
話雖如此,可家中卻都是遲未晚留下的痕跡。江若英每每看到手邊的輪椅,涂在腿上的藥膏,還有吃進(jìn)嘴里的酸筍都忍不住嘆氣。尤其見到方維安一臉恍惚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江若英尋了個借口就把方維安給趕到學(xué)院里住了。
伍仕林原本自杭陽回來后,聽到方維安一事,就想用品行不端之名將他趕出學(xué)院??梢幌氲骄茦堑哪谴吻么颍坏貌话聪聦Ψ骄S安的厭惡。
縣令老爺曾問他:“為何如此看不慣方維安那廝?”
伍仕林當(dāng)時喝醉了酒,面色酡紅,似是被問到了傷心處,大著舌頭哭訴著自己父親如何對待方維安,自己如何被忽視。惹得他們面面相覷,若伍仕林這副模樣是真的,那他不是有些缺心眼,就是真的心計頗深。
方維安待在學(xué)院里,也并不好受,尤其走到飯?zhí)脮r,心里就十分酸脹,像是上課上擠了一滴未成熟的杏子汁,個中滋味要消化好久才能慢慢停歇。路過竹林時,也會停駐。
風(fēng)拂過竹葉,發(fā)出沙沙聲,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搖晃。方維安好幾次誤以為是她回來了,邁著些許急切的腳步,卻空蕩蕩的。日光穿過竹林的縫隙投到維安的眼睛里,刺得他瞇起眼,眼眶酸脹。
他想,不能再這樣了。
回到學(xué)舍,他從箱籠最底下翻出一支桃花木簪,是個半成品,那桃花形狀已經(jīng)大致完成了。方維安拿出工具,坐在窗邊細(xì)細(xì)雕刻著,眼神專注,手指靈活,仿佛做了無數(shù)次般。
沒一會兒,那支桃花簪就成型了,就剩打磨和上色了。他松了一口氣,強(qiáng)撐多日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了過來。他靠在椅子上,費力的喘息著,沒一會兒呼吸漸漸平緩。
夜黑如幕,地上鋪了一層月錦,又似流水,閃著細(xì)碎的光,一切都跟著靜了下來,雀鳥也停了呼喚。方維安就是在這個時候醒的。
借著月色,他點燃油燈,看著握在手心的木簪,原本躁動的心漸漸恢復(fù)了平靜。他打開暗屜的盒子,里面都是各種樣式的挑花簪,或含苞欲放,或嬌艷欲滴。這些都跟他的那顆心一樣,看起來廉價無比,上不了臺面,只能在永遠(yuǎn)被關(guān)在不見天日的盒子里。
這幾日書肆掌柜已經(jīng)修書好幾封了,詢問他下部話本的時間。睡足了的方維安,慢吞吞地提起筆來,打亂了之前的計劃。他想:不如讓話本里的人有個好結(jié)局吧。
這夜,學(xué)舍一角,燭火搖曳直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