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離去
張坤跳下囚車,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人,其他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引得他哼笑一聲,沖茶棚小子不滿道:“快點啊,墨跡什么?”
茶棚小子也不惱,慢吞吞從懷里掏出木碗,舀了一碗,還沒伸手就被奪了過去,又把懷里的水囊扔了過去,“滿上!”
他看到碗底有些粉末,嘟囔了句,卻不甚在意,仰頭便喝了下去。錯過了茶棚小子眼底閃爍著惡意的光。
衙役聽到那邊亂哄哄的,抬頭瞧了一眼,想著便宜不占白不占,也就沒作聲。
等他們休整好,那小子墊著腳尖在囚車邊上喂那老頭喝著水,甩手用鞭子抽了囚車,斥道:“再不走,就把你也抓了,正好給我們煮茶做飯?!逼渌靡勐犃硕脊ζ饋?。
茶棚小子退到一邊,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盯著馬蹄留下的滾滾塵土,嘴邊慢慢露出了笑。
伍院長也從林邊走了出來,嘆了口氣,將手放在他的肩上:“走吧,小安?!?p> 等衙役們發(fā)現(xiàn)犯人有幾個中毒而亡時,路途已經(jīng)走了大半,若是耽誤了期限,他們也活不下去。索性一合計,割了他們的左耳,將尸首扔在荒郊野外,只上報犯人流亡途中自然死亡。
其實他們做得并不完美,但是一番打點下來,不合理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理由。方維安第一次對錢權(quán)有了渴望。
“公子?”
方維安看著眼前搖晃著的手,回過了神。他眨眨眼,看向遲未晚抱歉一笑:“抱歉,一時走神,剛剛我說道哪里了?”
遲未晚搖了搖頭,原本心里的怒氣都化作了心疼,“你說出獄的那天是個晴天。”
“晴天啊,我記得那天日光正好,跟今天一樣?!?p> 陽光撒在他的長睫上,留下一團(tuán)陰影,那雙琥珀般的眸子里似是在下著雨,遲未晚也覺得心里酸酸的。
她突然有些慌亂,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可是說什么都好像顯得突兀。她想去摸摸那煙雨般的眼睛,想去抱抱他,可想到之前拒絕的話,還是放下了手。
遲未晚低著頭吃了口,方維安親手做得小吃,輕輕說了句:“好吃的。”又遞過去了一塊。
方維安看著她笨拙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這樣的人,怎么會做出那樣的事呢?
那日竹林別后,方維安的飯里又多了東西,只是這次是咸辣口的了。飯?zhí)靡捕嗔藗€飯桶,供學(xué)子免費續(xù)飯。
蘇黎生瞇著眼睛盯著一旁嘴角噙著笑的好友,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方維安卻故意閉嘴不說,問急了也只談起話本內(nèi)容轉(zhuǎn)移蘇黎生的注意力。
要知道方維安對什么勞什子話本最不感興趣的,可這一開口卻比元照他們見解更深。蘇黎生便拋開剛剛的話題,跟他聊起來,眉飛色舞的,那副模樣恨不得鉆進(jìn)話本里跟反派打一架。
方維安聽到蘇黎生的樣子更是忍不住笑。蘇黎生拉著方維安舍不得他走,可家里的小廝面帶喜色得駕著馬車趕來:“少爺,老爺說今日讓你早點歸家?!?p> 蘇黎生拿著扇子敲過去:“怎么笑成這樣,是撿到金子啦?”
小廝捂著頭,笑得見牙不見眼:“少爺,是天大的好事啊。老爺讓你快些回去呢。”
方維安揣著手,也在勸道:“快回去吧,旬假回來后再跟你說話本。指不定新的就要出來了?!?p> 蘇黎生剛想說話,小廝也插嘴道:“是啊是啊,少爺。誤了吉時,我有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p> “什么吉時不吉時的,要是發(fā)現(xiàn)你跟我爹聯(lián)合起來騙我,我就把你扔到爹的書房里。你去給他當(dāng)小廝去。”話雖這么說,人卻鉆進(jìn)了馬車。
方維安舒了口氣,抬步向書肆走去。他說得新話本并不是虛話,自從娘親私自接活累進(jìn)醫(yī)館,他熬夜又寫了話本,只想多爭些銀兩,讓娘親安心些。他剛從書肆里走出來,看到個熟悉的身影,兩只手上都拎著不少東西,看著挺沉的。
“遲淑女?”他喊了聲,可街上人太多了,聲音嘈雜的很,遲未晚根本沒聽到。
他逆著人群去尋她,想幫她拎重物。一輛馬車從城門飛馳而來,他不得不跟著百姓退讓。等脫了身子卻見她七拐八拐進(jìn)了個胡同巷,方維安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她的情景,眉眼間帶了點冷意,想轉(zhuǎn)身離去,又頓住,抿著嘴偷偷跟了上去。
想象中的陌生男子并沒有出現(xiàn),而是一群乞丐小孩。那些小孩明顯是認(rèn)識她的,嘴里甜甜的喊著“未晚姐姐”。于平時街道處的乞丐不一樣,他們的臉上,手上都干凈不少。
遲未晚也從包裹里拿出新衣裳,給他們比劃著。那些小孩手上拿著餅子歡呼著。
眼前的一切仿佛跟父親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方維安緊緊抓住衣袖,那種溺在水里喘不過氣的窒息感又一次席卷而來,他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遲未晚笑著跟孩子們告別之后,并沒有回學(xué)院,而是拎著一壺清酒回到了那塊墓碑前。
許久未打掃,荒草叢生,桃花也謝了,落了一地碎花。遲未晚一邊打掃一邊跟公子說著話。
“他跟你長得一點都不像,但是有一點倒是一模一樣,別扭之極。”想到剛才方維安慌亂的背影,皺了皺眉,“他的心思跟你一樣重,我看不透你,也看不透他?!?p> 遲未晚嘆了口氣,靠在墓碑上,“好累啊?!?p> 方維安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卻發(fā)現(xiàn)蘇府的馬車正停在家門口。蘇黎生聽到聲響,挑開車簾,面露憂愁。他苦澀一笑,對方維安說:“方兄,我爹升官了,我怕是要跟著走了?!?p> 蘇黎生原本就是京城人氏,初到梅陽時,還有些新鮮,到后面很是無趣。蘇爹上任,接手的就是個爛攤子。
朝廷下令要整改這里,可這里的士族官宦嘗了那么久的甜頭,怎么可能愿意松口,時不時就給他們添添亂子。連蘇爹為蘇黎生選個書童,個個請來“文人雅士”借機(jī)抨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