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三老爺看看秋蘅，問老夫人：“蘅兒怎么跪著呢？”

　　老夫人冷著臉：“你既聽說了這丫頭做的好事，難道不該跪？”

　　“可兒子覺得蘅兒沒做錯啊?！?p>　　老夫人不耐煩和兒子掰扯：“還不把六姑娘送去祠堂反省！”

　　兩個仆婦去拉人，秋三老爺把她們推開：“干什么干什么，一個個粗手粗腳的！”

　　“老三！”老夫人重重一拍桌案，“我當(dāng)祖母的，不能管教孫女了？”

　　“兒子不是這個意思?！?p>　　“那你鬧什么？還是說，我這個當(dāng)娘的說的話，對你來說是耳邊風(fēng)？”

　　這話就重了。

　　秋三老爺垂了頭：“不是……”

　　“帶走?！?p>　　眼見攔不住，秋三老爺急忙問：“您要讓蘅兒在祠堂待多久啊？”

　　“多久？”老夫人涼涼目光落在少女白皙的面龐上，“什么時(shí)候知道錯了再說?！?p>　　秋三老爺眼睜睜看著秋蘅被帶走，蹲下身來撿掉落一地的東西。

　　他動作很慢，一件件把東西撿起來放入兜子中，最后輕輕擦了擦泥泥狗。

　　五彩的泥泥狗，依然威武精神。

　　蘅兒應(yīng)該會喜歡的。

　　這么想著，秋三老爺更難受了。

　　大太太趙氏開口，打破了沉默：“老夫人別往心里去，蘅兒年紀(jì)小，以前不受拘束慣了，以后有您教導(dǎo)著會懂事的。”

　　“她不氣死我，我就知足了?！崩戏蛉嘶饸怆y消，擺手讓眾人散了。

　　秋蘅被帶到祠堂后，仆婦就把門一關(guān)：“六姑娘好生跪著，奴婢就在外頭，有事情您就喊一聲?！?p>　　這是提醒有人監(jiān)督，不能應(yīng)付。

　　秋蘅沒理會仆婦，默默往墊子上一跪。

　　兩個仆婦守在門外，過了會兒透過縫隙往內(nèi)看了看，見少女跪得筆直，對視一眼。

　　“六姑娘敢自作主張去報(bào)官，沒想到跪祠堂倒是老實(shí)。”

　　另一個仆婦低聲道：“那是年紀(jì)小，不懂得罪權(quán)貴的厲害。但哪個當(dāng)孫女的不敬畏祖父母呢?！?p>　　子女尚不能對父母不敬，何況孫輩。

　　一晃到了晌午。

　　兩個仆婦輪流吃過午飯，看一眼里邊好好跪著的少女，準(zhǔn)備打個盹兒，就見秋三老爺提著食盒來了。

　　“三老爺可不能給六姑娘送東西?！?p>　　“這是吃的?！?p>　　“吃的也不行。三老爺就不要難為奴婢們了，老夫人知道了要罰的。”

　　秋三老爺往錢袋里掏了又掏，掏出一塊碎銀子來。

　　兩個仆婦不為所動。

　　“三老爺，真的不行。老夫人氣得厲害，要是知道六姑娘在祠堂里有吃有喝，說不定本來跪一日就夠了，卻要跪幾日了?！?p>　　“是啊，您為六姑娘考慮，就更要讓六姑娘守規(guī)矩?！?p>　　秋三老爺無奈，默默提著食盒走了。

　　一名仆婦撇撇嘴：“三老爺?shù)故翘叟畠??！?p>　　另一名仆婦笑了：“疼有什么用呢?！?p>　　比指甲蓋大不了一點(diǎn)的碎銀子，還想讓她們行方便，真是笑死人。

　　府中上下都知道，三房這位老爺從年輕時(shí)就沒個正業(yè)，玩心大，后來丟了女兒死了媳婦一蹶不振，這些年喝酒喝下來腦子都不大靈光了。

　　這樣的人能護(hù)住女兒才怪。

　　兩個仆婦笑話秋三老爺時(shí)，秋萱與秋瑩在來祠堂的路上遇到了。

　　“二姐也是去給六妹妹送飯？”

　　秋萱點(diǎn)了點(diǎn)頭：“祖母發(fā)了那么大的火，六妹妹恐怕是沒飯吃的?！?p>　　秋瑩挽住秋萱胳膊：“正好一起去。不瞞二姐，我一個人去祠堂那種地方，心里毛毛的?！?p>　　“沒想到能碰到五妹?！?p>　　“哎，畢竟吃了六妹妹那么好吃的點(diǎn)心?！?p>　　那日馬車中把她饞得心亂的紅豆糕，過了兩日六妹妹就打發(fā)人給她們都送了一盤，到底是吃上了。

　　姐妹二人來到祠堂，就看到兩尊門神。

　　“二姑娘、五姑娘止步。”

　　作為聽老夫人吩咐行事的仆婦，面對孫輩的姑娘們可不怵。

　　“我們不進(jìn)去，只是給六妹妹送些點(diǎn)心吃?！?p>　　“老夫人發(fā)了話，今日不許六姑娘吃東西，二位姑娘回去吧?！?p>　　“兩位媽媽行個方便?！鼻镙姘褱?zhǔn)備好的銀子塞過去。

　　一名仆婦捏了捏銀子想收下，另一人咳嗽一聲，把銀錢推回去：“奴婢可不敢違背老夫人的命令。二位姑娘要是真心為六姑娘好，就該讓六姑娘知道犯錯的后果，這樣以后才不會犯更大的錯?！?p>　　她這樣一說，那名心動的仆婦也只好堅(jiān)決起來。

　　秋萱二人望著關(guān)閉的祠堂大門嘆口氣，無奈離去。

　　等二人走遠(yuǎn)，那名仆婦很是惋惜：“其實(shí)收下也不打緊……”

　　“眼皮子別這么淺，這是六姑娘第一次受罰，老夫人要重重立威的，一旦傳出去咱們放水，可沒好果子吃?！?p>　　秋萱與秋瑩往回走著，遇見了秋芙。

　　“二姐和五妹這是給六妹送吃的去了？”眼神往二人手提的食盒上一掃，秋芙笑了笑，“看來沒送成?！?p>　　“四姐也是去祠堂給六妹妹送吃的？”

　　“我怎么可能給她送吃的？我是去瞧瞧她有沒有哭鼻子。”秋芙從二人身邊走過，心情頗好。

　　就知道她們送不進(jìn)去，當(dāng)祖母身邊的婆子是擺設(shè)么。

　　“四姐真是——”望著秋芙背影，秋瑩想說兩句，到底沒敢。

　　她們原先姐妹五個，大姐早早進(jìn)宮去了不談，就屬四姐嬌蠻。

　　秋萱反而笑了：“不管怎樣，四妹有去看六妹妹的心就可以了?！?p>　　真是令她意外。

　　同樣感到意外的還有秋蘅。

　　她跪在祠堂中，從秋三老爺過來到秋萱和秋瑩，與兩個仆婦的對話都聽進(jìn)了耳里。

　　沒想到又聽到了四姑娘秋芙的聲音。

　　“我不是給六妹送吃的。我就是瞧瞧她跪得好不好，要是不好，就告訴祖母去?！?p>　　“哎呦，四姑娘，六姑娘要是不好好跪著，您告訴奴婢，奴婢進(jìn)去親自盯著。”

　　“那麻煩兩位媽媽開門吧?！?p>　　被塞了銀錢的兩名仆婦對視一眼，打開了門。

　　早就聽說了，四姑娘看六姑娘不順眼，這既得銀錢又賣四姑娘人情，何樂不為呢。

　　門吱呀一聲響，給昏暗的祠堂莫名添了一分陰森。

　　秋芙下意識摸摸胳膊，涼涼開口：“六妹會制香，貼身丫鬟還會做糕點(diǎn)，怎么就不招祖母喜歡呢？”

　　也許是知道眼前少女悲慘的命運(yùn)，在沒影響自己謀事的前提下，秋蘅懶于在口舌上計(jì)較。

　　她語氣隨意：“這還用問，祖母不喜歡鄉(xiāng)下丫頭唄?！?p>　　“你——”秋芙簡直不知說什么好。

　　怎么有這么破罐子破摔的人？

　　“喏，白糖糕。不是專門給你送的，是見二姐、五妹送不進(jìn)來，讓她們瞧瞧自己有多笨?！?p>　　秋芙從袖中摸出一包點(diǎn)心塞給秋蘅，不等她回應(yīng)轉(zhuǎn)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