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錦本來是不懂這些的，但這些日子陶原和管卿在耳邊念叨的太多，她聽也聽會了。

　　提出清賬，是為了自己將來方便，不是添麻煩的。

　　她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順手拽了一把椅子坐下來，壓住那一摞厚厚的文書，問那姑娘“確定都是我的？”

　　那眼神清晰銳利得好似劍鋒，姑娘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控制住沒抖起來，硬著頭皮點頭。

　　一個還沒資格成仙，連離魂天界都做不到的修行者，怎么會有這么夸張的威壓？

　　“可惜了，本來我是想給彼此一個方便，”虞錦慢悠悠翻開一本的賬頁。

　　“你們不怕麻煩，我也覺得舍不得，那我就看看這些修為都干了點什么吧，挺好奇的?！?p>　　“說不定看著看著，就又想要了，還得麻煩你們繼續(xù)算?！?p>　　不能再看啊！一會兒審查的就來了！

　　私自帶凡人上天界，進入功德處，還意圖銷毀功德賬本……

　　她還沒成仙，出了事第一個倒霉的絕對不是她！

　　姑娘看看門外，看看同事們，又看看虞錦。

　　她急了。

　　幾本賬冊自動飛了出來，重重落在桌面上，姑娘憤憤地，瞪了她一眼。

　　虞錦慢吞吞畫符點火的方式在仙人眼中，已經(jīng)過時了，但他們都認真看著，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功德賬，只要命主本人還活著，就只有自己才能銷毀。

　　相當(dāng)于簽署一份放棄功德同意書。

　　死賬為什么需要她幫忙？

　　虞錦的眼神落在飛出去的那幾本賬冊上，得想辦法多看兩眼。

　　她修為太弱了，燃起的那點火在天界根本不夠看，燒得異常慢。

　　虞錦理所當(dāng)然地在功德處逛起來。

　　大約是即將被審查，每個人都很忙，又或許不想搭理她，她每個桌案上都掃了兩眼。

　　真該死啊，全是數(shù)字，看了一會兒人就暈了。

　　隔壁天河水保護管理處來通消息下一個要到他們這里時，火終于燒完了。

　　功德處火速將虞錦從案前拽走，丟回地府。

　　酆都辦事員老老實實還在原地等她，見她回來，滿臉喜色迎上去“小虞仙女，怎么樣？”

　　天界改制改成這樣，誰還說天道是上三道？！

　　虞錦沒好氣地踢了輪回道一腳。

　　“數(shù)字太多了，根本看不懂！”

　　小辦事員倒不意外，他做這份工作已經(jīng)將近三十年了，雖然看起來沒什么前途，但勝在穩(wěn)定，老板也通情達理，對飛升并不算執(zhí)著，他跟著虞錦往回走“天界怎么樣，好玩嗎？”

　　虞錦頭搖得像波浪鼓。

　　“一點都不好玩，你去了上面，可能還不如這。”

　　她一邊走一邊問“地府的流程，多少天才能走完？”

　　“我有個朋友剛下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一面?！?p>　　“寧松山吧？”辦事員露出一副沒想到吧我什么都知道的嘚瑟表情“冬天到了，來報道的鬼魂多，應(yīng)該還在酆都排隊呢，奈何橋最近也要檢修，估計得等好久。”

　　奈何橋……檢修……

　　“誒？那上次我來，畜生道那條蛇，怎么沒喝孟婆湯？”

　　“小虞仙女說笑了，哎，是這邊，”辦事員緊走幾步上前帶路，示意她往右邊轉(zhuǎn)“畜牲嘛，本來人手就不足，誰有那功夫挨個喂它們喝孟婆湯，都是沉在黃泉里，每天剩的湯渣往里面倒一倒，基本就夠用了?！?p>　　他突然正色，強調(diào)著——

　　“那條蛇特殊，是人變的，所以沒能忘了前塵，可不是孟婆的湯偷工減料！”

　　他停在一扇巨大的門前，把臉湊到門鎖處轉(zhuǎn)了兩下，門開了。

　　“我?guī)闳ヒ娝?。?p>　　……

　　普通人死后來地府的時候，都在想什么呢？

　　寧松山不知道，但他在想自己接下來的路要怎么走。

　　轉(zhuǎn)世？

　　還是在地府停留？

　　也許因為虞錦的關(guān)系，這里有幾個人認識他，趁其他鬼不注意偷偷來說過。

　　地府改制之后，急需一批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新系統(tǒng)的高素質(zhì)高學(xué)歷人才，但是現(xiàn)代人條件變了，這樣的人才在上面生的少，死的更少。

　　更有甚者，剛死，就被天界的搶走了。

　　新鬼都有參加考試的機會，寧松山覺得自己機會也挺大的。

　　可地府的合同，一簽就是幾十年上百年，如果合同到期功德不夠，他沒辦法升職，沒辦法上天，也不能成仙，只能繼續(xù)轉(zhuǎn)世，最多擁有一個好出身。

　　但是到那個時候，一個虞錦不知道已經(jīng)轉(zhuǎn)世了多久，另一個……可能已經(jīng)飛升了。

　　現(xiàn)在轉(zhuǎn)世，還有可能與虞錦相遇。

　　寧松山被迫直面自己的心。

　　他到底要追上哪一個虞錦？

　　看起來地府確實很需要人手，他在酆都已經(jīng)等了一個多月了。

　　“寧松山，對吧？”一個辦事員拿著登記冊，戳了戳他的手臂。

　　怎么？流程走到他了嗎？可前面排隊的還有不少呢……

　　“有人要見你?！?p>　　……

　　虞錦對寧松山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兩個人沉默對望。

　　該說些什么呢？好像說什么都不太對。

　　虞錦清了清嗓子。

　　“在這邊還習(xí)慣嗎？”

　　天吶，說的什么東西！

　　寧松山笑出聲來了。

　　“挺好的，”他說“托虞錦仙女的福，在這邊也算有熟人了，很照顧我?！?p>　　“她，是不是已經(jīng)轉(zhuǎn)世了？”

　　他們都知道這個她是誰。

　　寧松山扭頭到一邊，輕輕嗯了一聲。

　　場面又僵住了。

　　“如果你想修鬼道，或者……”虞錦想說，我可以分功德給你。

　　“不用。”寧松山打斷了她。

　　“不用，我的路，我想自己選?！?p>　　虞錦的修為不穩(wěn)，長期離魂有危險，她得走了。

　　“虞錦，”寧松山緩慢的，一字字字地，叫她的名字“你會成仙的，對吧？”

　　她還沒回答，辦事員沖了過來，拉著她就要跑。

　　“來不及了，再不走你趕不上船，今天回不去了，快快快?！?p>　　寧松山?jīng)]看到她的回答。

　　神魂落入身體，回歸柔軟的羽絨被窩的那一刻，虞錦長長出了一口氣，發(fā)出一聲嬌氣的哼哼唧唧。

　　太舒服了！

　　還是人間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