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一開學，劉萍在上下班接送于子夏的問題上犯了難。早上還能湊合湊合，晚上放學下班時間差不多，再加上忙著評優(yōu)教，根本騰不出回家做飯的時間。

　　比如今天，為了幾個默寫不過課文的同學，劉萍一直輔導到六點。等去一中接于子夏的時候，空蕩蕩的大門口只剩她一個。

　　回家匆匆洗菜做飯，忙活到了七八點，炒的菜還味道一言難盡。

　　想想當年從她媽那里接走于子夏的時候，可是做了鐵保證，要是叫老婆子發(fā)現(xiàn)瘦了一兩肉，于子夏就得被接回去。

　　炒土豆絲，劉萍姜絲和土豆絲切的一樣粗，于子夏吃一口踩一口雷，辣到最后，干脆放棄抵抗，豪放地一大筷子下去，任是哪個。

　　劉萍托腮看著女兒不拋棄不放棄自己的表現(xiàn)，心里越發(fā)覺得對不起她。于是舔唇也舍命陪著嘗了一筷子，結果嗆得喉嚨一緊。

　　“咳咳咳，咳咳咳，嘔……”

　　于子夏遞過水杯，十分淡定地拍了拍她的背。

　　其實她覺得今天的土豆絲比昨天的炒包菜要強一點，昨天的包菜全是梗，咯吱咯吱耳朵里像在放鞭炮，口感別提多帶勁了。

　　相比起來，往日的土豆茄子亂燉簡直是仙品，雖然她已經(jīng)要吃吐了。

　　第二天早上，劉萍推著車子從車棚出來，沒看見于子夏，倒是舒白和葉夢華兩個迎在前面。

　　“你們兩個也去上學啦。”

　　倆人哼哼唧唧的，擋在面前你推我搡就是不說話，劉萍百思不得其解，想開口又不好說什么。

　　推搡來推搡去，舒白被推了出來。

　　“那個，阿姨?！笔姘卓瓷先ズ孟襁€是沒準備好，整個人格外扭捏。

　　“嗯，小舒你說?！弊鳛槔蠋煟@種情況劉萍見太多了，一看就是有大事要跟她說。

　　同樣的，屬于老師的壓迫感也出現(xiàn)了，舒白褲子側邊都要被她摳爛了。

　　“呵呵，阿姨，要不以后，讓夏夏上下學跟我們一起走吧？”

　　夏夏？正遠離戰(zhàn)場靠在門框上背單詞的于子夏豎著耳朵聽到這兩個字有點懵。

　　有點意思。

　　至于這個想法的萌生過程，還要追溯到昨晚放學。

　　“那個人看著好眼熟，是不是咱們大院里新搬來那家那個。”

　　“啊……子夏？你怎么在這？沒回家嗎?！?p>　　葉夢華忙體育藝術周節(jié)目，舒白忙縣中學比賽訓練，葉夢實什么事都不忙，做完作業(yè)趴桌子美美睡了一覺。三人從學校出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阿姨沒來接你嗎？”

　　舒白記憶里，于子夏放學走的總是很早。

　　于子夏搖了搖頭，這種情況不是沒有發(fā)生過，大概率是又留堂作業(yè)了。

　　“那要不然”舒白話還沒說完，就被葉夢華一屁股頂飛。

　　“那正好，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無人在意的角落，舒白默默豎起了中指。

　　反觀葉夢實對此反應倒是不太大，反正他姐從小就對可愛的東西毫無抵抗力，而于子夏怎么看都是她會喜歡的可愛掛長相。

　　于子夏搖頭，回絕了她的好意。劉萍下班來看不到她會著急的。

　　“那好吧，那我們先回去了。”

　　葉夢華也沒強求，歪歪嘴拉著葉夢實說再見，舒白跟著道別，走出幾步遠在車棚開鎖推車時，又忍不住回頭向她招了招手。

　　一起上下學的想法，也是在那個時候突然萌生的。

　　時間回到翌日早晨，舒白神色拘謹，像罰站一樣立正站在劉萍面前，旁邊的葉夢華也沒好到哪里去，手指暗戳戳捅咕舒白，眼神不住往天上地下來回瞟。

　　于子夏表面上波瀾不驚，內心卻也實實為兩人捏了把汗。

　　“那敢情好呀！”

　　劉萍笑得差點拍掌叫好，三個人感覺漫長地等待了一個世紀，胸口石頭終于落地。

　　“謝謝阿姨！”

　　舒白葉夢華兩人動作出奇一致，咧著嘴把腰彎成了九十度。

　　“石頭！你收拾好沒有！出發(fā)啦！”

　　“您放心阿姨，我們四個一起走，絕對非常非常安全。”

　　“來了來了！”

　　劉萍樂得清閑，嘴和對面一樣合不上?！澳强隙ǖ模⒁桃卜浅７浅Ｏ嘈拍銈儙讉€。”

　　不愧是小學老師，哄孩子非常非常有一套。

　　葉夢實嘴里塞了半個沒嚼完的雞蛋，鎖完門鎖便被親姐一下薅走。

　　“好了，簡直完美。”

　　葉夢華左擁一個右垮一個，兩只手掌還能靈活地放到中間輕輕鼓掌。鼓完還不忘噘嘴挑起于子夏的下巴逗趣。

　　“小夏夏，以后就和我們一起走吧。”

　　側過頭，舒白帶著微笑慢慢朝她走來?！白甙??！?p>　　幾步遠處，劉萍倚在車旁，笑著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奥飞闲⌒狞c！”

　　簡簡單單的一幕，于子夏記了好久。

　　家人和朋友，曾經(jīng)遙不可及的某些東西，在此刻觸手可得。

　　“對，忘了，我倆還沒推車呢，走走走，跟這一杵跟二傻子似的?！比~夢華一拍腦門，拉著舒白又邁進大院，下一秒又拉著她走回來。“石頭，鑰匙是不是在你那呢?！?p>　　“這——兒呢?！?p>　　接過鑰匙，倆人又雄赳赳氣昂昂走了。

　　“咳咳咳，我靠，噎死我了?！比~夢實頂著大厚眼鏡片，噎得大猩猩同款捶胸頓足，五官擰成了一團。

　　于子夏看著都替他捏一把汗。

　　“ok活過來了。那個，你好，我是葉夢實，大家都叫我石頭。”不同于外表的呆板木訥，葉夢實一開口給人感覺截然相反。

　　于子夏禮貌點頭?！澳愫茫谧酉??！?p>　　葉夢華率先一步打開車鎖，推出車子，興沖沖朝她拍拍車座?！跋南?，來來來，為你量身定制的專屬后座?！?p>　　舒白慢悠悠從后邊跟過來，其實是剛才沖太快差點被絆了一下。

　　“還是我來載吧，我的有墊子?！?p>　　葉夢華聞言后視，只見她的后座綁著一個粉嫩嫩坐墊。沒記錯的話，這好像還是舒白幼兒園時候用的墊子，長大之后屁股硬基本沒怎么用過了。

　　簡直是惡性競爭！

　　葉夢華啞巴吃黃連，一肚子火沒處發(fā)，只好眼神哀怨地看著于子夏上了舒白的車。

　　舒白則是得了便宜賣乖，表情臭屁得很。

　　“你來騎！”

　　每當一個姐姐發(fā)脾氣，就會有一個親弟弟無辜遭殃。

　　“為什么??？子夏姐就是你帶她，到我這就變成我?guī)懔??！?p>　　“讓你騎你就騎得了，廢什么話。你自己多沉心里沒點數(shù)嗎？”

　　葉夢華搓著被葉夢華來了一記暴栗的頭，嘟嘟囔囔一副委屈小媳婦的模樣。

　　“前兩天也是你帶我，也沒見你說我胖，怎么今天就”

　　“你騎不騎？”

　　“騎騎騎，我騎還不行嘛，我的好姐姐?！睕]別的，他這人就是認慫快。

　　“那個，我騎車一般沒準頭，你要是害怕，可以抱，拽著點我的衣角?！?p>　　為了方便于子夏，舒白特地將書包背在了前面，騎車的時候感覺像個溫暖的烏龜殼子。

　　于子夏在后面弱弱地回了句好，兩只手在空中劃來劃去，實在不知道放在哪里比較好。

　　“坐好了嗎？我要出發(fā)了?！?p>　　“收到?！?p>　　舒白聽到這回答莫名很想笑。

　　葉家姐弟倆剛調整好重心，旁邊那輛已經(jīng)出發(fā)了。

　　“我先走一步啦華仔！”

　　“讓你一分鐘無妨！”葉夢華上一秒強裝鎮(zhèn)定，下一秒急得直接上手錘葉夢實，“磨蹭啥呢，追啊?！?p>　　“蕪湖起飛～”

　　胡同的路并不平，院門口不遠處就有一個前些天下雨沖出來的小土包。

　　舒白騎車的確如她所說沒有準頭，自行車飛出去那一瞬，于子夏下意識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隔著冰冷的校服外套，一絲絲暖意慢慢環(huán)繞在她腰間。

　　暮夏的清晨，露珠從細細狗尾草尖滴落，匆匆與路邊白色雛菊的花瓣擦肩而過。

　　以前每次起床快遲到的時候，舒白總一邊罵學校離家的路太長一邊飆車。今天的她卻忽然改變了想法，許愿這條路可以變得長一點，再長一點。

　　而身后快把自行車蹬出火星沖出地球的人力車夫葉石頭就不這么想了。他巴不得下一個路口就到學校。

　　人員重組后第一場自行車角逐，人力車夫險勝。

　　“你這不行啊石頭，騎得也太慢了?！?p>　　“??？這還慢？”面對親姐的吐槽，葉夢實努力忍住朝對方辯友吐口水的沖動。

　　“姐，親愛的姐，咱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您這個暑假伙食吃得太好了?！?p>　　“沒有這種可能。”

　　您的觀點已被對方無情駁回。

　　面對骨子里的血脈壓制，葉夢實咽咽唾沫，不敢再繼續(xù)說下去。

　　舒白剛停完車，轉身就在車棚碰見了老熟人。

　　“呦，老九，早上好啊各位！呵，我夏姐也在，你們幾個跟小分隊似的。”方曉崗依舊是平時那副吊兒郎當?shù)哪印?p>　　葉夢華喜歡小分隊這個稱呼，臉上笑嘻嘻的，舒白側重點就不一樣了。

　　“呦呵什么呢，誰是你夏姐，別瞎叫。轉性了啊，今天來這么早?！?p>　　方曉崗舉起被車群擋住的一堆塑料袋。

　　“嘿嘿，給欣欣帶了早餐?！?p>　　舒白盯著看了好久，這量，怎么看都不像給小姑娘買的，倒像給成年大棕熊準備的。

　　“饞了吧？不知道她喜歡吃什么，我?guī)Я擞蜅l，豆?jié){，菜包，肉包，奶黃包，蔥油餅，肉夾饃，瘦肉粥，……”

　　正說著，舒白突然被葉夢華拱了一下。

　　“誒，那不是安若欣嗎？”

　　順著視線看過去，的確是安若欣，旁邊一起走著一個男生，兩人有說有笑。再仔細一看，男生居然是楊正凱。

　　舒白微張了張嘴，回頭剛想說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身后已經(jīng)沒人了。

　　“楊正凱！”

　　“崗子你冷靜一點別沖動！”

　　“我靠我靠要出事！”

　　本以為是場激戰(zhàn)，結果方曉崗跑到兩人面前急剎車，把八九袋早餐往楊正凱手上一套，含情脈脈對安若欣留下一句給你帶的早餐記得吃就含淚跑了。

　　徒留原地兩人和匆忙趕來勸架的小分隊風中凌亂。

　　“姐，我也想吃蔥油餅?！?p>　　葉夢實直勾勾盯著楊正凱手里的食品袋，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