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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梁漢王

第六十六章 嘆興亡

新梁漢王 易十四 3182 2016-03-31 14:00:36

  程越一愣之下,忙拱手作禮,歉然道:“原來竟是武都王當面,程某眼拙,不曾識得貴人,還請武都王恕罪?!?p>  “罷了罷了,程護衛(wèi)之大禮,三郎確實擔當不起?!痹靽@了口氣,面色落寞地擺了擺手,沉聲道:“程護衛(wèi)是河南王麾下的無雙勇士,元某卻不過是仰人鼻息的落拓游子,你我原無干系,何來恕罪一說。”

  程越聽得元戊語中滿是憤懣之意,心中微微一動,嘴上卻什么話都沒說,只是微笑著朝他又拱了拱手。旁邊蘇質(zhì)見元戊在外人面前竟毫不掩飾自己對宇文泰的不滿之意,心下大急,連連咳嗽了幾聲,欠身朝程越尷尬地解釋道:“武都王近日四處奔波,身心疲憊,偶發(fā)過激之言,不過是為了排遣內(nèi)心的煩悶而已,程護衛(wèi)且莫要放到心里去?!?p>  “什么偶發(fā)過激之言?蘇質(zhì),你隨我多年,我心頭的苦楚難道你還不知?”元戊漲著通紅的長臉,朝蘇質(zhì)高聲嚷道:“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了,你還在這為那老賊遮遮掩掩,究竟是何居心?!”

  “三郎啊!”蘇質(zhì)聞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仰頭朝元戊哀聲叫道:“卑下世受皇恩,自大統(tǒng)七年始侍奉三郎,至今已五年有余,卑下對三郎之心天日可鑒。三郎心中之苦,卑下感同身受,由秦至楚,雖蒙屈深重,但畢竟性命無憂,爵位不失,三郎何不稍加隱忍,曲而求全?”說著,他膝行兩步,上前扯著元戊的衣袖泣道:“卑下之言,絕無他意,只是憂心天道蔽塞,人心可畏,若今日之語有一字泄于老賊,卑下只怕他兇相一露,將不利于三郎你?。∪羧绱?,卑下縱然萬死,又有何面目見文皇后于地下?”

  元戊聽到這里,也忍不住淚如泉涌,他狠狠地將馬鞭丟在地上,俯身抱住蘇質(zhì),嚎啕道:“阿質(zhì)啊,阿質(zhì),我元三郎恨啊,恨??!”說罷,兩人頓時哭作一團。

  程越側(cè)身站在兩人旁邊,見他們旁若無人地抱頭痛哭,心下也不覺油然生出一股憐憫之意,他轉(zhuǎn)過身往后走了幾步,來到正伸著脖子往這邊觀望的縣卒王老五面前,從腰間摸出一塊黑黝黝的銘牌舉在他眼前,輕聲道:“我是河南王麾下中軍隊主程越,奉命西行,今日過縣,多有打擾?!闭f著,他轉(zhuǎn)身朝城門口三五成群遠遠地站著看熱鬧的人指了指,扭頭道:“人皆涌于城門,恐生變故,還請長者將眾人按例查驗通行,勿使聚眾圍觀?!?p>  王老五看了看眼前那塊銘牌,上面寫的什么他雖不認得,但見其材質(zhì)精細,非金非木,黝黑的漆面上似乎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氣,知道定是軍中廝殺漢所用的身份標記,又聽他說是中軍隊主,自然明白他在軍中也是五十人之長,身份雖不言高貴,但相對而言,已非低賤之流,指使他一個小小的縣卒堪稱足夠。再者說,自己這一條老命,還是他出手救下的,于公于私,都該聽他安排才是。

  聽他說完,王老五忙點頭哈腰地滿口應了下來,他轉(zhuǎn)身朝城門口一揮手,立時就有四五名同樣裝束的縣卒拖著長槍跑了過來。王老五與他們略略復述了程越剛剛所說的話,他們幾個便轟然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繞過尚在抱頭痛哭的元戊兩人,朝四散在城門周圍的人群奔了過去,不多時,小小的葉縣城門口,又恢復了往日的喝罵和喧鬧。

  程越一把拉住想要跟著他們一同過去的王老五,微笑著問道:“方才那胡人所說的話,你可都聽到了?”

  “聽是聽到了些,不過小老兒站得遠,他們有的話又說得太細,倒是沒有聽得真切?!蓖趵衔逡苫蟮乜戳顺淘揭谎?,想了想,說道:“那胡人喚作三郎,是走南北的客商,估計是受了什么人的欺凌,只聽得他罵了好幾回老賊?!蓖趵衔暹t疑了一下,接著道:“如此亂世還得出門行商,也真是難為了他。煩請郎君告訴他,他若是要進城去,小老兒也不再攔著他,只是望他以后在外多行走時多加隱忍,莫因此惹下大禍來才好。”

  “哈哈哈哈!”程越聽到這,不由得放聲大笑,他看了看一頭霧水般面朝自己的老縣卒,忍了忍心中的笑意,拱手道:“長者見識果然不錯,程某這便去瞧瞧那個叫三郎的客商,恕不奉陪了,長者有事請自便?!?p>  “不敢不敢,小老人孑然一身,賤命一條,可不敢勞郎君稱長者?!蓖趵衔寮t著臉連連搖手,急急忙忙地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老兒今后便去信了佛,日日吃齋誦經(jīng),只求郎君長命百歲,公侯萬代!”

  程越聞言,含笑著朝他拱了拱手,卻見他忙不迭地回施了好幾次禮,用衣袖遮著臉,慌慌張張地朝前面逃也似的飛快地走了,連駐在地上的環(huán)刀都沒來得及收。程越不由得莞爾一笑,轉(zhuǎn)過身朝元戊那邊走了過去。

  元戊此刻已經(jīng)停住了哭泣,剛剛將胸中的郁悶發(fā)泄了一通,他此刻心情已平復了許多,往日的冷傲之氣又堆上了臉頰。程越見他一臉警惕之色地看著緩步過來的自己,兩手攏在寬大的衣袖中微微抖動,心中頓時了然,他斜著眼看了看按著刀柄悄無聲息地站在身后的蘇質(zhì),咧嘴笑了笑,漫不經(jīng)心地道:“怎么?此刻想起來言多必失了?嗯,殺人滅口,倒也是個不錯的補救之法?!?p>  “你!你!”元戊氣急敗壞地看著滿臉不屑的程越,只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語無倫次。

  “程護衛(wèi)慧眼如炬,倒是我自作聰明了。”蘇質(zhì)長嘆了一聲,垂下放在環(huán)刀刀柄上的手,頹然嘆息道:“三郎并無害你之心,只是想讓足下替我等保守秘密而已。畢竟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之境,還請程護衛(wèi)多多體諒三郎的拳拳之意?!?p>  “體諒?笑話!”程越冷笑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這便是你們要的體諒?是不是若我不愿體諒,你等便用它逼著我體諒?”程越一指元戊的衣袖,森然道:“想我程某自入得行伍以來,每臨戰(zhàn)陣,無一不是刀戟交睫,踐矢蹈刃,縱是槍林箭雨也可全身而退,豈會懼你這尺寸之鋒?可笑你等竟以戚戚之心,度我落落之腹,如此婦人之態(tài),居然還敢觍顏說什么胡勇南弱!”

  說著,程越用腳在地上一挫,將元戊那柄被打落在地的環(huán)刀踢起來提在手里,轉(zhuǎn)手一按,鋒利的刀身直直地扎進地面,噗地一聲直至沒柄,他拍了拍手,意興闌珊地嘆道:“之前聽你大罵宇文泰為老賊,舉止雖顯魯莽,勇氣倒也可嘉,虧我還將爾等視為臥薪嘗膽、雪恥圖強的英雄之輩,想不到堂堂皇家貴胄,竟也是一個向隅而泣、茍且偷安的可笑懦夫!”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去,背著雙手,神情落寞地朝城門緩步而去。

  “你,你站??!”元戊聽了程越方才那番話,胸中就像打碎了調(diào)料罐一般,五味雜陳,他那深銘于靈魂的高傲與自卑猛然間滾涌攪拌起來,混作一團,在他腦海里翻江倒海般地肆虐著,在程越的嘲諷與鄙夷中,他仿佛聽到了一絲令他有點心悸的聲音,他看著程越的背影,心頭一急,猛然喝道。

  “武都王有何吩咐?”程越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淡然問道。

  “你,你剛才說什么?”元戊被程越臉上淡若云煙的神情一激,氣息不由得為之一滯,他深吸了口氣,強壓住心頭的躁動,飛快地說道:“你剛才說的那話,是什么意思?”

  “我說的話?我說的什么話?”程越微皺著眉頭,不悅地說道:“我說你是個茍且偷安的懦夫,怎么?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這個,本王不與你計較?!痹焓媪丝跉?,澀聲道:“本王是不是懦夫,你一個外邦武夫說了不算。本王想問的是,你說罵宇文泰為老賊便是在臥薪嘗膽、雪恥圖強,這話是什么意思?”說到這,元戊頓了頓,接著說道:“雖然我以前沒聽過臥薪嘗膽這個說法,但如果我理解得不錯的話,這里想必講的是吳王夫差的故事。你這么說究竟指代何意?難不成,你與那宇文老賊,也有什么不可言說的糾葛?”

  “程某與宇文泰并無半點糾葛,相反,本次程某之所以會離軍西行,說起來還得仰仗宇文泰方能成事。我之所以這么說,不過是嘆你元家雄風難繼,恨這世間奸雄弄權(quán),聊抒幾句悵然胸臆而已?!背淘降乜戳松袂閺碗s的元戊一眼,抬頭看著天上的白云,幽然道:“時無英雄,豎子成名。想當年,五胡十六國紛亂天下,道武皇帝重整代部,旌麾南指,滅燕去秦,肇基大國;太武帝六軍出塞,威震柔然,力取胡夏,混一北方;其后文成、獻文、孝文諸帝,雖武功稍遜,卻無一不是守成令主。程某雖非胡身,亦望氣而心折?!?p>  說到這,程越吐了口氣,垂下頭來,沉聲道:“此后六鎮(zhèn)民變,元家就此由盛而衰,河陰之變之后,朝綱更是土崩瓦解。爾朱榮、高歡、宇文泰之輩趁勢而起,擅權(quán)磚政,禍亂宮闈,挾天子以令諸侯,屠王侯而家天下,巍巍元魏,到此幾至蕩然無存!感喟興亡,令人扼腕?!?

易十四

眾書友啊,看過來啊,加把勁啊,頂一頂啊,寫書難啊,更新苦啊,囊中空啊,淚汪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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