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下朝后我尋到了溫滔,他正與云川侯走在一起。見我找來,他立刻將我引薦給了云川侯。
云川侯大概聽說過我,冷著眼問我“你就是長亭侯新養(yǎng)的男寵?”
我臉紅了起來,尷尬的笑了笑說“暫時還是這樣。”
云川侯不再看我,冷著臉往前走,將溫滔都甩開了一些距離。
溫滔扯著我追上他,替我解釋“如今這樣的形勢,他被長亭侯看上了,我兄弟無權無勢也反抗不得,還望侯爺體諒?!?p> 云川侯停下來,打量著我這副怯生生的樣子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他好像有很多愁心的事,出了宮門就帶著我倆直奔酒樓,又好像就奔著喝醉一樣,烈酒要了一壇又一壇。
等他有些醉了,就拉著溫滔的手念叨“丞相多好的人,多好的臣子啊……先帝還在時,我同先帝鬧矛盾都是他從中調(diào)節(jié),他那么通透的人,怎么就,怎么就,想不開了?!?p> 我抿著嘴,躊躇了很久才說道“大概……對于老丞相來說,有些東西有比自己的性命要更重要。他大概是想用這飛蛾撲火般的決心去驚醒這座朝堂,去驚醒一些還能醒來的人?!?p> 溫滔看云川侯停頓下來,又接著說道“老丞相可敬啊,即使知道是必死之局也坦然赴之。”
云川侯雙肩抖動起來,他抓起一個酒壇狠狠扔到了墻上,眼中含著淚罵道“這世道,這狗屁的世道?!?p> 我和溫滔交換了一下眼色,溫滔勸道“侯爺,氣大傷身,您消消氣?,F(xiàn)在,咱們該想想,有沒有法子能救出丞相,皇帝沒有將丞相當堂處死,證明此事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p> 云川侯抹了一把淚,眼神清明起來“皇帝幼年時曾受過丞相幾年的教導,想來皇帝還顧念著一絲舊情?!?p> “皇帝還能顧念舊情就是生機,且如今長亭侯勢力太大,皇帝必定也不想處死丞相,讓滿朝文武都徹底歸順長亭侯?!蔽曳治龅馈?p> 丞相還活著,滿朝文武就知道皇帝還沒完全被長亭侯掌控,丞相若處死,就會助長長亭侯的勢力,那滿朝文武全都成為長亭侯的人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云川侯被點醒“那本侯現(xiàn)在去求情,就說…就說丞相年老瘋癲了,給皇帝一個臺階,也保全了丞相性命?!?p> 溫滔阻道“等明日早朝再說,我和林慈會一同助你?!?p> 云川侯看向我倆,抱拳道“那拜托兩位了?!?p> 我倆回禮道“必竭盡全力?!?p> 我回到侯府時,她正坐在花園中喝酒,我走到前去,看到她已微醺。
我坐到她身旁說道“丞相被下獄,你應該開心,怎么在喝悶酒?”
她兩只手撐在臉蛋上,莫名可愛“皇帝只將他下獄,沒將他處死,想來是對我起了忌憚。呵……他倒謹慎。”
我勸道“丞相縱然活著,也不影響你寵臣的地位?!?p> 她趴在桌上“可我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我想再無人可威脅我的地位!”
我摸了摸她的頭,想著,她想要的終究是無法得到,貪心太甚,終會傷己。
她沒有動作,好像已經(jīng)睡著,我起身將她抱起回到了寢室。
將她放在床上后,我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安睡的面容,心中自萬分不舍,百般眷戀,可有些東西終究比性命比愛戀更重要。
我起身離府住進了溫滔家,我沒有打包一件東西,那樣,她明日醒來只會以為我只是起的早了一些,先她一步去上朝,有些事情她并不需要提前知曉,有些情緒她也不需提前體驗。
今日的早朝皇帝依舊神情困倦,長亭侯也依舊著紅衣坐在椅子上俯視著眾臣,而眾臣垂著頭靜靜等待著早朝的結(jié)束。
他們大概沒想到,今日的早朝竟會同昨日一般精彩。
云川侯站出隊列,皇帝眼睛微不可查的亮了亮。
長亭侯看著他,不自覺牽動了一下唇角,然后皺起了眉“云川侯有事啟奏?還真是稀奇了,侯爺在朝堂上不是向來惜字如金的嗎?”
云川侯笑了笑,然后朝皇帝跪下,聲如洪鐘,響徹大殿“皇上明鑒,丞相年老體邁,神智昏聵,致使多年不曾上朝,丞相夫人顧念丞相的名聲才多年不曾聲張。請皇上看在丞相是兩朝老臣,又曾兢兢業(yè)業(yè)多年,既有功勞也有苦勞,饒過丞相昨日的不敬之罪。”
皇帝挑眉“云川侯在為丞相求情?”
長亭侯力爭道“皇上,丞相昨日言語清晰,毫無昏聵之相,這分明是云川侯為給丞相開脫想出來的狡辯之詞?!?p> 溫滔在此時站出“是真是假,皇上自有分辨,長亭侯何必心急。”
長亭侯在此時看過來,眼神犀利,當初她就不該留下此人!
我看到她眼中的殺機,亦在此時站出,附和道“臣亦覺得丞相言行異常,似有瘋癲之相。”我看著皇帝,眼角余光掃到長亭侯比前一刻更加兇狠的目光。
皇帝也不由自主瞟了她一眼,然后坐直身子,皺眉想了一瞬“朕幼年時曾蒙丞相教導,一直都欽佩于丞相品性正直高潔,忠君愛國。昨日丞相的作為確實令朕大為震驚,如今云川侯說丞相已然年老昏聵,那昨日所為倒有些說得通了。只是,丞相到底是大鬧朝堂,卻不能草草放過。著丞相即刻告老回鄉(xiāng),無詔不得進京?!?p> 長亭侯沒有再看向其他人,而是一雙眼睛緊緊粘在了我身上,她好像不再在乎丞相是死是活,皇帝對她又是否信任如初。
就這樣一直到早朝結(jié)束,我慌忙逃出皇宮,走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才覺得那股讓人徹骨冰涼的眼神從我身上揭了下來,然后心底的悲傷變的更為清晰。
還沒等喘上幾口氣,盛訣就從一條巷子里出來攔住了我的去路,我看著他覺得實在是情理之中,然后竟從心底的悲傷中涌出一簇期待的火苗。
我被帶到了她的面前,她揮揮手,示意盛訣離開,盛訣松開拽著我胳膊的手,轉(zhuǎn)身去守在了巷子口。
我看著她,她冷著眼神,嘴角噙著殘忍的笑意,說“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擋我的路。”
不等我答話,她便拿著那把曾救我一命的懷春劍刺在了我的心口,我心中那簇火苗瞬間化作了冰錐,扎的自己生疼。
她挑眉“而你不僅擋我的路,還背叛了我,真是好大的膽子?!?p> 我握住劍鋒,感受著她的憤怒,縱有不忍還是說道“我是不是擋了侯爺?shù)穆罚袥]有背叛侯爺,還重要嗎?侯爺該想一想如今在皇上的心里,侯爺站在了一個什么位置?!?p> 她看著我冷笑一聲,聲音里帶著輕蔑,重復道“在皇上的心里我是什么位置?”
當時我不明白她的笑,也不明白這句話何意,直到后來我在神界再次見她,才明白,在人間的一切于她來說只是一場游戲,一個殘忍的消遣。
她把劍抽出來,說“好啊,你們想玩,那本侯就陪你們玩玩。”說完,轉(zhuǎn)身離開,沒有一絲猶豫。
我滑坐到地上,她若再刺深一點,我就會命喪當場,她對我是否還是有一絲不忍,如此猜測著,才覺那股讓我喘不過氣來的心痛緩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