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夜玉衡”事件過后一個月。
期間鄔風(fēng)起再也沒去過青樓，酒也少喝了。就在眾人一度認(rèn)為她要改邪歸正的時候，鄔風(fēng)起也確實是歸正了，整日都在家里背書練武。
因為她二姐雇了個江湖錄上排名百位以內(nèi)的高手看著她。
這江湖錄全名《江湖恩怨錄》，不知是哪位好事者編寫的，大到親人九族，小到雞毛蒜皮的家長里短，都被記錄在冊。據(jù)說還有人憑借此冊找到了本家幼時失蹤的孩子。
但這冊子記錄得實在太詳細(xì)了，倘若有人做過什么壞事隨意翻閱一下便能查出來。因此此冊的編寫者也曾遭過各路人馬的追殺。
不過時至如今，江湖錄的存在年歲太久遠(yuǎn)，持有者也不知換了多少個了，大家也就不特意費心去尋了。
鄔風(fēng)起小心翼翼地拉開上了鎖的房門，從縫里對著外小聲哀求道：“好姐姐，你看看我?！?p> 見門口那人不理她，鄔風(fēng)起又大著膽子喊：“好姐姐，聽說你是江湖錄排名百位的高手啊？這般人才，怎么甘心低首下心，做起這小小的看家護衛(wèi)來了？不如你放我出去，我?guī)闳リJ蕩，成就一番大事業(yè)?！?p> 她越說越慷慨激昂，仿佛此等高手淪落到看家護院是什么天大的罪過。
“月錢十兩?！蹦侨吮秽w風(fēng)起鬧得煩了，這才勉強施舍給了她四個字。意思是自己不為別的，只為錢財。
“十兩？這么多？”鄔風(fēng)起小聲嘟囔著，“二姐為了我還真是舍得，真令小妹我感動至極，真是姐妹情深啊?！?p> 那人作勢就要關(guān)上門，鄔風(fēng)起卻叫住了她，從懷里掏出一百兩的銀票，笑瞇瞇道：“好姐姐，你放我出去，我付你十倍工錢怎么樣？反正我二姐也不能關(guān)我十個月，你考慮一下？”
花欲燃關(guān)門的手停在了半空，從縫里直勾勾地盯著那銀票咽了咽口水，須臾后還是別開頭無情地關(guān)上門。
鄔風(fēng)起死纏爛打，聲音又從里面響起來：“好姐姐，你真是忠心稱職。這樣，你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我給你十兩，怎么樣？”
“花欲燃?！被ㄓ颊f完推開門屈起手指敲了敲，鄔風(fēng)起便從縫里遞出一張銀票給她。
“怎么是一百兩？”花欲燃皺眉道，“你給多了?！?p> 鄔風(fēng)起故作苦惱地說：“花姐姐，我這身上也只有這一百兩，別的錢在我房間呢。要不你放我出去，我去取錢怎么樣？”
花欲燃把錢塞進懷里道：“一百兩便一百兩，這事好解決，我說十次名字不就好了?！?p> 花欲燃說完，真就念了十次自己的名字。鄔風(fēng)起靠在門上，覺得這真是個硬茬。
鄔風(fēng)起哽咽道：“好姐姐，你饒了我罷，我是真想出去啊。況且你就偷偷放我出去那么一炷香的時間我姐也察覺不了對吧？我保證，很快就回來的?！?p> 花欲燃懶得睬她，抱臂靠在門框邊上閉目養(yǎng)神，被她鬧得煩了，也只丟下一句：“再吵就點你啞穴，用最痛的指法的那種。”
鄔風(fēng)起果真住嘴了。
反觀謝春紅，在衙門里倒是自在，就連上任也是鄔云起帶著她去的。
鄔云起看著站在衙門口迎接的官差們道：“不必如此，你們把她當(dāng)是普通人對待就好了，不用顧忌我?！?p> 捕頭是個面容白凈的女子，瞧著倒與鄔云起差不多年紀(jì)。一雙清亮的琥珀眼眸盛著笑意，被圓潤又銳利的丹鳳眼包著，烏黑濃密的睫像振翅欲飛的黑蝶，再兩撇細(xì)長的柳葉眉，薄唇未點胭脂，卻也韻味十足，整體觀瞧透著幾分英氣。身上帶著股玩世不恭的氣質(zhì)，但卻又比鄔風(fēng)起多了幾分正經(jīng)。
她接過鄔云起的信，賠笑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p> 身后的衙役們臉色卻不太好看，一個個站得沒個正形，不是抬頭望天就是低頭看地，看起來倒是不怎么樂意歡迎謝春紅。
這也是了，衙門里的捕快哪個不是從比武考試?yán)锉瘸鰜淼模F(xiàn)如今來了這么個關(guān)系戶，心里多少有點不痛快。
鄔云起對謝春紅笑道：“我走了，你好好干吧。”
謝春紅點頭，揮手送別鄔云起。
捕頭打量著謝春紅，吩咐道：“小六，去帶謝捕快換身官服，再把那卷宗拿過來，正好近幾日幾位大娘家的貓貓狗狗不見了?！?p> 如此陣仗，有些驚到謝春紅——貓和狗丟了也要記錄在卷宗里嗎？
見謝春紅這般神情，捕頭笑說：“謝捕快今日剛上任，你說這不是巧了嗎？最近幾日城中剛好就有些偷盜的離奇事件。幾位大娘也來報案，疑心自家的貓狗也被偷了，還要勞煩謝捕快了?！?p> 說話間又有人來報案，說是自己家里又遭了賊。
捕頭神情嚴(yán)肅，拍著謝春紅的肩道：“謝捕快，這立功的事就讓給你了，快些去吧?！?p> 謝春紅換了官服便匆匆跟著報案人往家中奔去。
捕頭名叫馮斷山，是個滑頭，平日里最愛喝酒。見謝春紅走遠(yuǎn)了，這才對著眾衙役說道：“你們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當(dāng)著鄔二的面甩臉子?！?p> “說的誰怕她似的。”眾人紛紛不屑道。
“是，你們是不怕，那到頭來不還是找我麻煩嗎？”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馮斷山朝那人后腦拍了一掌：“不怕就不怕，好端端的念詩作甚！我平素最煩別人念詩了你不知道嗎！”
“我的貓不見了，肯定是被賊人偷了?！币晃荒昙o(jì)約莫五十的老婦人握著謝春紅腰側(cè)的劍柄道，“你是捕快嗎？”
謝春紅彎下腰看著老婦人，握住她的手：“我是捕快，我叫謝春紅?！?p> 老婦人這才放心地笑起來：“太好了，謝捕快，還要麻煩你幫我找找了?！?p> 謝春紅安靜地聽著老婦人的描述，頷首：“好的，我現(xiàn)在便去幫您找?！?p> 雖然嘴上答應(yīng)得飛快，但謝春紅到底不熟悉芙蓉城，光是認(rèn)路就用了兩個時辰，也才逛了半個芙蓉城不到，連根貓毛都沒看見。但謝春紅依然很有耐心，不覺得這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瑣事。
行至城南，人和商鋪都少了些，這里多的都是叫花子與孤兒。此時金烏西沉，謝春紅猶豫了下，轉(zhuǎn)身便要離開，想著先去衙門復(fù)命，再過會便要下工了。
剛抬起腳后腰便一沉，謝春紅扭頭，看見一只臟兮兮的小手正拉著自己的衣袖。
謝春紅問：“怎么了？”
那拉著她的小女孩往身后的院子里一指，沉默地看著謝春紅。
謝春紅眨眨眼，歪著頭又問：“出什么事了嗎？”
小女孩拉著謝春紅邊走邊說：“爺爺睡著了，叫不醒?！?p> 謝春紅跟著女孩走進屋子，左腳剛踏進門，一只黑貓便從里面竄了出來，速度之快，把謝春紅嚇了一跳。
“啊，”她看著逐漸跑遠(yuǎn)的貓愣了愣，回憶起王大娘的描述，又扭頭問小女孩，“那只貓是王大娘家的嗎？”
小女孩點頭，又說那只貓從叫不醒爺爺?shù)哪翘扉_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待了五天了。
謝春紅輕皺鼻頭，隱隱嗅到一股刺鼻的酸澀味。她眼皮一跳，心中有些不安，對小女孩道：“你先出去，我去看看你爺爺?！?p> 小女孩乖巧點頭，但還是站在門口等她。
謝春紅尋著味道走進一間偏房，越走近那股刺鼻的臭味越濃烈，有些像家中存放不當(dāng)?shù)碾u蛋腐爛的臭味，聞著直教人想嘔。偏房的門大開著，謝春紅皺眉踏進屋子，屋中只有一張落灰的小木桌與被厚重被褥蓋著的床。
謝春紅捂住口鼻，握住劍身伸出去時手一頓，還是用手掀開了被褥——那床上赫然躺著一具已經(jīng)腐爛的尸體！
半個時辰后。
馮斷山站在謝春紅身旁，神情比方才拍著她的時候嚴(yán)肅。謝春紅見她這樣，心中一緊，問：“很棘手的案子嗎？”
“不是，”馮斷山搖頭，又晃著酒葫蘆，“酒喝完了。”
“作工的時候還能飲酒嗎？”
“那自然是不能的?！瘪T斷山話鋒一轉(zhuǎn)，“倒也不是因為這個，只是我喝的酒是孔翁釀的?！?p> “哦，”謝春紅沒明白孔翁釀的酒和馮斷山憂心事件的必然聯(lián)系，“那下工后去找孔翁打酒？”
馮斷山看著正在驗尸的仵作，下巴朝那一揚，嘆氣道：“孔翁都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