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竹剛從明竹亭回來,林羽就來告訴她:“杜若汐死了?!?p> “什么?”林雪竹瞪大雙眼:是誰,搶先她一步?
“據(jù)說是暴病而亡,很快尸體就焚化了,連一捧骨灰也沒留下?!绷钟鹫f:“這下你也不必冒險去天牢了?!庇幸恍c幸。
“她死得如此突然,萬一是金蟬脫殼之法……”
“你放心,她的尸體少說也有上百人見過了,仵作來驗過尸,是她本人無疑,只不過這死亡原因嘛,就難說了?!?p> 林雪竹沉思著回到房間,迷迷蒙蒙竟睡著了。再醒來,蓉芝正為她擦臉
“蓉芝?”
“小姐!你總算醒了?!比刂ャ挥骸澳慊杷苏迦?!大夫也來看過了,藥也吃過了,偏是叫不醒。”
“五日???今日是九月初五?”林雪竹有些摸不著頭腦。
“是?!?p> “什么時辰了?”
“剛過午時?!?p> “備馬,去齊王府?!绷盅┲裣崎_被子,差點摔倒。
“小姐,你剛醒,這么急做什么,當(dāng)心身體!”蓉芝急忙扶住她。
“答應(yīng)過的,豈能背約?”林雪竹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起身,但趕到齊王府時,卻沒有生辰宴的熱鬧。
大門緊閉。
“蓉芝,今日宮中設(shè)宴了嗎?”
“并沒有聽說啊,老爺和將軍都在府里,本來要跟著來看您的,奴婢想您應(yīng)該不想就拒了?!?p> “好?!?p> 大門落了鎖,也無人看守,她敲了好一會兒門,也沒有人來開,林雪竹突然想起,西門有鑰匙可入,轉(zhuǎn)向西門,在桔梗叢里找到了裝鑰匙的錦囊,便推開了門。
林雪竹讓蓉芝候在門外,自行進入,齊王府向來下人不多,她也不指望那些和傅禮也許都沒說上過幾句話的下人,于是自己開始尋找起來。
西門旁是廚房,她走進去,才發(fā)現(xiàn)灶臺上都已落了灰,心中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覺,她又去書房,幾面墻的書沒得干凈,傅禮向來愛書如命。
林雪竹頓時失了分寸,跑去傅禮的寢臥,被褥異常整潔,她翻找從前放珍貴物什的地方,什么都在,只是人不在,他的痕跡不在。林雪竹又去了飯廳,中廳,最后在明竹亭找到了半幅殘信。
她念了念,念了又念。
人遠波空翠。
還有半封,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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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觀星臺,送你的七夕禮,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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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竹瘋了似的,沖出齊王府。釵髻盡散,衣裙滑半,她披上馬車上的黑袍,割了馬車繩樞,翻身上馬:“蓉芝,你知道該怎么做?!?p> “是。小姐?!?p> 林雪竹爬上觀星臺,暮色將近,他找到了那半封殘信和一個福牌:
竹兒,歲歲平安。
“竹兒。我總以君子自傲,卻總對你未行君子之行。我們的初見真的是在白馬寺,你也真的從來沒有看過我,但我見過你。”
“勿念,珍重?!?p> 一封信,洋洋灑灑不過百字,她卻怎么也看不清楚。
怎么可能忘記,四輩子以來,阿禮,你是我愛過的第一個人。
哪怕我永遠無法原諒你拋棄我,無法原諒你曾經(jīng)的過錯。
哪怕我理解你的苦衷。
要忘記你多么難。
你還沒告訴我你什么時候有了記憶,你又是因為什么離開。
我還有好多問題。
可我們卻總以沉默相對。
林雪竹想起自己第一次穿嫁衣,心中如同萬鹿奔騰,胸腔也要溢出情感。
那時的傅禮,愛她嗎?
林雪竹想起自己第一次為人繡女工,她向來不喜歡這些,可是為了傅禮繡了很多。
那時的傅禮,愛她嗎?
林雪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傅禮,陌上人如玉,翩翩少年郎,只一眼,她的心房失守。
那時的傅禮,愛她嗎?
林雪竹還想問:阿禮,你是什么時候愛上我的?愛上那個不完美的,嬌橫的,沒有被愛過的竹兒的?
她想流淚,可卻像是悲傷進入了枯水期,她靜靜望著日頭西沉,千里江山如畫。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林雪竹趁著還有光,將那封信,一讀再讀。無光之夜,唯星而已,她將那些群星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日她才從亭子上下來,騎上馬,沒有很快,但也不慢。
既然傅禮已經(jīng)走了,那她絕不可能再找到他了,哪怕是一捧骨灰,也找不到。
林雪竹覺得很可笑,連杜若汐這樣的人都能夠留下什么,可傅禮這樣好的人卻什么也留不下,只能留下這封信,年深日久,紙張泛黃腐爛,也會被歲月也抹得干凈。
他的字甚至都在顫抖,沒有寫出從前的半分神韻。
林雪竹走進白馬寺中,照往常的上香跪拜,這次她也買了福牌,是她今年第二次。
她的福牌中寫過很多愿望,從前幾世都出現(xiàn)別人的名字,可這一次,是這一世的她,第一次愿望中有別人。
阿禮,歲歲平安。
林雪竹將福牌掛好,像是有預(yù)感似的,一回頭。
逆光之處,一個人,一身青衣。
“阿禮?”
聲線是她不常有的顫抖。
結(jié)果那人走出光來,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可林雪竹,卻又注意到那男人身旁的樹上,那蒼勁的筆力,她一步步走到那棵樹面前,一步步加快。
“竹兒,歲歲平安。”
她又翻過一個:“竹兒,歲歲平安?!?p> 直到翻完整棵樹的福牌,字跡從有些發(fā)抖到沉穩(wěn),可筆鋒和力道一直沒有改變。
下雨了嗎?為什么她的臉已濕。
恍然未覺泣,不成聲。
原來一開始,就是你。
曾經(jīng)那些悸動和愛戀,散作云煙了嗎?為什么一下子聚作利刃,刺向她了?
林雪竹站不住了,腳一軟,往地上一坐,一個黑色的身影擁住她,接住她。
“暮行,你說他去哪兒了?”
她雖然這樣問著,心中卻有了答案。
暮行沒有回答,他的眼睛里面很多東西。向來如此。明明是復(fù)雜的,但卻又是坦誠的,不掩飾的,這也就是為什么暮行年輕,這是年輕的資本,也是年輕的代價。
“我明明已經(jīng)不愛他了?!彼挚抻中Γ骸耙稽c也不?!?p> 林雪竹沒有在說話,在暮行的肩上靠了一會兒,也就一會兒,卻流不出一滴淚了,她只是睜著眼睛盯著暮行玄色的衣裳,卻想起一片刺眼的白,那股子強壓下去的詰問又翻江倒海,她呵的笑了一聲:
“原來,你也是你?!?p> “小姐?”暮行忍不住開口了。
林雪竹從暮行身上起來:“多謝你?!边€不等暮行說話,林雪竹便走出了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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