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未完全暗去,一個婢女從林府中走出來,林府門口竟齊齊的站了一排人。她掏出火折子,吹燃,點火。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無數(shù)的火星子和劇烈的爆竹聲響徹在黃昏。
不久,別家也開始打爆竹,今天是大年三十。
林雪竹聽見爆竹聲,便裹得嚴嚴實實的走到大門口:哥哥去宮中送賀禮了,應(yīng)該是快回來了!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林羽來了!
他身上的披風被吹的舞起,鼻尖有些凍紅了,整個人意氣風發(fā)。
他手上似乎還小心的拿著什么下了馬,林雪竹上前迎接:“哥哥!”林雪竹笑起來,眼睛像是兩彎月牙,她踮起腳將林羽松散的披風重新系好。
“看!看哥哥給你帶了什么?”
“什么什么?”
“桃花酥!正好老板要回去過年了,趕上最后一盒了。”
林雪竹打開盒子,小小的桃花糕點,正安靜的躺在食盒里,散發(fā)出陣陣幽香。林雪竹更開心了,拉著林羽就往飯廳跑。
林衡正從里頭出來,見林雪竹,便想伸手扶她:“竹兒,慢些,怎么跑得這樣急?!钡闪肆钟鹨谎?,又急急的將兩人拉進飯廳,關(guān)上門,隔絕了外頭的風雪。
恰好最后一道菜上了桌,三人坐下吃飯,明明只有三個人,卻顯得異常熱鬧。林雪竹正笑著,突然想到什么,又跑出門去,剛關(guān)上門就迫不及待的叫:
“暮行!”
暮行從隔壁院快速走過來:“小姐,我在?!?p> “要不要一起吃年夜飯?”是詢問的語氣。
還未開口,林雪竹身后的門被推開了,原來是林父和林羽發(fā)現(xiàn)她沒帶披風,便想著送過去,沒想到她居然就站在門外,而身旁還站了一個男人。
“你是誰?”“暮行?!眱扇送瑫r開口。
林羽轉(zhuǎn)過頭看著父親,表情有些驚詫:“父親,你認得他?他是什么人?”
林副皺著眉,有些凝重,看著暮行沉默不語。
“好?!蹦盒型蝗婚_口,林雪竹一高興,就推著三人進了屋子里。
進了屋子才覺尷尬,飯桌上,林羽也不吃飯,直接問暮行:“你是誰?還戴個面具,鬼鬼祟祟,你想做什么?!”
“哥哥,別這么兇啊,他是暮行,我的暗衛(wèi)?!绷钟痼@了一下,問:“我怎么沒見過?”
林父開了口:“你走之后不久竹兒把他救了回來,我讓他做了竹兒的暗衛(wèi)?!?p> “是嗎?”林羽說。
“爹爹,哥哥,可以不可以讓暮行跟我們一起吃飯???”她見兩人沒什么反應(yīng),又開口說:“暮行救了我好幾次,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死了?!?p> “竹兒,別說這種話?!绷钟痣y得語氣重一些。“你倒是會先斬后奏。”
林雪竹淡淡一笑:前幾世哥哥總是死在她前面,也好,要是死在她后面,還不知道他會哭成什么樣子呢。
在林羽心里,妹妹還是那個妹妹,十幾歲,永遠長不大的樣子。
在林雪竹心里,哥哥才是長不大的人,前幾世是英年早逝,而這一世她只希望他不要像一個孩子一樣撞南墻,而是另覓良主效忠。
“吃就吃吧,一頓飯而已?!绷趾庀葎恿丝曜印?p> 暮行終于落座,和林羽坐在一起,把面具摘下,林羽和林雪竹都愣了一下。
“暮行,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和哥哥長得還有點像哎?!?p> 至少有六分像,可能年少時更像。
暮行聽見,攥緊了手中的銀箸。
四人沉默著,林雪竹又開始找其他話題,以至于飯桌不至于像從前那樣冷清,父兄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不再因這個插曲而沉默。
飯又熱了起來。
飯畢。林雪竹想看煙火,但今夜大家都在守歲,街上定是沒有賣煙火的。
暮行突然開口:“小姐,我有?!北銖暮笤喊岢隽藥紫錈熁?,但無名無牌。
林雪竹從未懷疑過暮行,因此也從未多問。
正要點燃之際,有婢子來報:齊王來了。
大年夜的,他來做什么?林雪竹想。
這時的傅禮正立于林府門前,青色的披風襯得他更像畫中人了。
“不知齊王殿下大駕,有失遠迎?!绷趾庹f著場面話。
傅禮一笑:“大人,免禮,可用過飯了嗎?”不會是來蹭飯的吧?
“用過了,多謝齊王殿下關(guān)心?!绷趾庖还笆帧?p> 傅禮似是早就料到一樣,淺笑一聲說:“那就好,不知可否見雪竹姑娘一面?”
“抱歉,齊王殿下,恐怕有些不方便,小女已經(jīng)歇下了?!?p> 傅禮又笑,說:“這披風是我送給雪竹姑娘的。聊表心意,還有……”他讓小廝把披風給林衡。
“等我走后,麻煩雪竹姑娘立在院中,稍等片刻。多謝大人,告辭了。”
“臣恭送齊王殿下。”林衡行禮。
那抹青色的身影在雪地中逐漸模糊,林衡還沒等他走遠,就轉(zhuǎn)頭進了院子。林衡雖然不太喜歡他,但還是尊重林雪竹,把話原封不動的告訴她。
那披風看起來是狐皮做的,潔白,沒有一絲雜毛,看起來價格不菲。
她不緊不慢的披上了披風,只覺得周圍的冷空氣都凝固在周身,暮行沒見她發(fā)話,便就靜立在她身旁。
“咻”一束火光從天邊劃過。然后綻放,然后成千上萬,直到整個天空,都被鋪滿。林雪竹驚訝的睜大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
暮行也出神,她的眼睛很亮,有了齊王的煙火,襯托顯得更加美輪美奐,她的眼睛里似乎綻滿了星星。
林雪竹又陷入了回憶,從前和傅禮在一起,他很喜歡給她準備這些小玩意兒,只為博她一笑。
————————
“竹兒,我可能要去西涼一段時間?!?p> “啊,我可以去嗎?”
“抱歉,不行?!彼纳袂橄缦聛怼?p> 第二天她狀似無意的為他送行等人走遠了,淚就流了下來,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
“竹兒!”
“阿禮,你怎么?”
她臉上還滿是淚水。
“我回絕了父皇,說……”他擦去了她的淚水。
“我們新婚燕爾,娘子舍不得我?!币娝至髁艘坏螠I,他也不用手擦,而是用唇輕柔的吻去。
林雪竹羞紅著臉打了一下他的胸膛,手卻反被握住,還往房間里帶。
————————
直到煙火放完,林雪竹才回過神,直到暮行又一次用帕子拭去她的淚,她才發(fā)覺自己哭了。
“竹兒,怎么了?”林羽關(guān)切的問。
“有些風沙迷了眼睛,無事。”待她調(diào)整好自己,見暮行正盯著地上未點燃的煙火發(fā)呆。
“暮行,去燃吧?!毕袷瞧牡募议L終于肯看年幼的孩子一眼,讓孩子去玩耍。
“小姐?!蹦盒泻币姷臎]有直接聽她的話。
“怎么了?”
“有了珠玉在前,小姐可還愿意看稻草一眼嗎?”暮行低頭,林雪竹覺得他的狗狗耳朵都垂下去了,林雪竹笑一下,暮行頭更低了,似乎很懊惱。
懊惱什么呢?是懊惱自己的禮物沒有送出去,還是懊惱自己不該選這樣的禮物呢?
暮行沒有聽到回答,只能抬起頭看她,對方正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他的臉逐漸紅了,匆匆去點燃煙火。
那煙火似乎有什么玄機竟變出一個“林”字來,林雪竹驚喜的笑起來。
待幾人看過煙火,林雪竹也有些累了,林家沒有守歲的習慣,就各自回房了。
回去路上,暮行不發(fā)一言,明明平常也是個寡言的,可今日就覺得格外奇怪。
林雪竹突然說:“暮行?!?p> “有些時候,我也是一個很貪心的人?!彼嘈σ宦暎又f:
“哪怕是現(xiàn)在,哪怕我已經(jīng)得到過很多,也會有期待。即使父兄給了我親情,但是仍舊沒有填滿我貪婪的內(nèi)心。”
暮行沉默了,思考著她是什么意思。
“算了,無事,就當我喝醉了,說了胡話?!笨闪钟鸷土趾鈴牟蛔屗谒麄兠媲昂染啤?p> 待眾人皆睡下,夢里也有煙火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