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長嘆一口氣:“裊裊長大了,看來,是寡人誤會了她?!?p> 哪知那洛妃急忙道:“君上,公主所預(yù)料之事稍加推斷就可以得出,更何況……”
她從景帝懷中起身,低垂著眼眸,可憐巴巴道:“要怪也怪臣妾,前些日子雅茗那丫頭來找過臣妾,說月國要和青丘聯(lián)合,臣妾本來不信,怎知她又說,是公主告訴她的。君上,您說既然公主一早便和那月國王子相識,怎么不早點把這猜測告訴您,好讓咱們有個準備呢?”
景帝沉默不語,思慮片刻,問曰:“那你的意思是,公主是懸崖勒馬,或者是那月國王子與她起了爭執(zhí),才臨時決定告知寡人的?”
洛妃點點頭,景帝大怒,一袖子將桌上的香爐揮到地上,里面的香灰灑落一地。
“寡人是她的父親,她是寡人的親生女兒,你好歹毒的心,你離間我們父子,到底是何居心!”
洛妃嚇壞了,眼淚立馬奪眶而出,一把撲到地上,跪倒在景帝面前,顫抖著身子:
“君上,臣妾萬萬不敢?。【?,臣妾只是覺得公主近來古怪,像是被什么人忽然附身了一樣……”
“你住嘴!”景帝怒不可遏,“你一早和寡人說,裊裊不知什么時候?qū)W會的月國語,今晨那森來朝,人家分明會說漢話,裊裊她怎么就不能與人家交流了!裊裊她貴為一國公主,會兩句他國語言,又能證明什么?難道你們怡王家的女子,就是個不出門不說話的?!”
洛妃大驚,雅茗分明和她說,這那森不會漢話,且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只有辛夷能和他溝通,怎么現(xiàn)在……
她慌忙上前拽緊了景帝的衣袍,哭訴:“君上,臣妾失言,臣妾失言吶!臣妾也只是為了皇家血脈著想,臣妾別無二心?。 ?p> 怎知景帝并不為所動,他抽出衣袍,蔑視著眼前的女人,慌亂而落淚的妝容,使她看起來更令人生厭。
“洛妃,你最好愚蠢到只有這點本事,若是讓寡人知道你還有其他手段,到時候,恐怕連怡王也不能保你無虞?!?p> 說罷,他抽出衣服便走。
流章接到了提前回到邊關(guān)駐守的調(diào)令,他明知,這里面一定有那森的手筆,只是王命不可違。
經(jīng)昨日一役,本來回鄉(xiāng)的同袍,死傷無數(shù),他稍作休息后,親自去烈士碑林中看望了他們。
北風(fēng)蕭蕭,流章身著錦袍,提著兩壺濁酒,來到碑林,坐在一青石上,先敬三大白,而后自飲三碗,低頭沉默良久。
雪又落了下來,落到酒碗中,喝了濁酒后,他的面頰發(fā)燙,整個人身子暖洋洋的,倒是絲毫不覺得冷了。
其實本來是有很多話的。
只是想要叫名字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有的人,他根本連名字還沒來得及記住。
一拳狠狠地砸上身前的碑,流章垂著頭,大滴大滴的淚,終于從眼中奪眶而出。
少年時的恣意,青年時打了勝仗的得意,此刻都化作世間最無情的嘲笑,他端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人生,還能比這樣的更失敗嗎?
少年封將,不可一世,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橫刀立馬是我,快意恩仇是我,可剛愎自用是我,忘恩負義亦是我!
敵可殺,關(guān)可破,可對自己失敗的痛恨,對自己的痛恨,要怎樣才能消弭!
仰頭飲酒,卻發(fā)現(xiàn)一把傘,不知何時,默默撐在他頭頂。
裊裊!流章猛地回頭。
肖叢蹲在青石旁,徑直拿起一壺酒,聞了聞:
“世子原來也喝這樣的劣酒嗎?”
眼中的欣喜消散,流章苦笑道:“羈旅之人,有酒就不錯了,我早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怡王小世子?!?p> 肖叢看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哪里不是了,當初的怡王小世子,也是個義薄云天的世子?!?p> 說著,她坐了下來,見流章并不介意,也舉起酒敬了眾英雄一碗酒。
“世子少年時便習(xí)得一身好武藝,肖叢小的時候,師父便常以您為我們的榜樣呢!”她飲了一大碗酒,低頭笑道。
“只是人生哪能全如意,即使是像世子您這樣完美的人,也無法避免人生路上的失意?!?p> 流章有些不自在,他輕咳了一聲:“裊裊有什么話帶給我嗎?”
此話一出,肖叢才猛地想起來,她急忙站起身,拱手道:
“公主醒了,她很感謝您的……雪中送碳,說,欠您太多人情了,日后一定相報!”
流章淡淡一笑:“這話不像她說的,倒像是你說的?!?p> 公主府中
辛夷抱著頭,晨起,聽花露花珠說了自己昏迷過后的種種事跡,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緩和下來。
她收拾了衣裙,便要往皇宮中去。
花露急忙攔住她:“公主,君上對您的禁令還沒有解,您現(xiàn)在出去,與抗旨無異!”
辛夷只覺得五內(nèi)俱焚,景宮驟然被襲,肯定是有人在里面做內(nèi)應(yīng),否則那些侍衛(wèi)為什么那么無用!可若宮內(nèi)有了敵國的人,那么景帝現(xiàn)在便是處于一種孤軍奮戰(zhàn)的境地!
可自己卻完全動不了!她握緊了拳頭,向花珠道:
“快叫翊王家的三公子來!”
等用過午膳,晨起便收到消息的羽京墨才總算是姍姍來遲了。
他打著哈欠,拖著步子走進公主府,向辛夷招了招手。
“你事兒其實辦的不錯,就是對方太過于強大了?!?p> “你也知道現(xiàn)在有了別的敵人?”
羽京墨打著哈欠點了點頭,坐在桌前喝了一壺茶,強撐著睡眼道:
“你仔細想想,你得罪了誰?”
辛夷搖了搖頭。
羽京墨扶額道:“大姐,你是真的一點都不八卦??!你親哥哥的婚事,你都一點也不了解嗎?”
路辛夷有些抓狂:“我十三個哥哥,怎么,他們哪個又有什么八卦了?”
羽京墨正要開口,卻聽得花露從門外進來,向著辛夷道:
“公主,大皇子卓睿殿下來了?!?p> 羽京墨攤了攤手,二人眼神示意后,他躲到簾幕后的臥床上休息。
卓睿怒氣沖沖地走來,一見辛夷,先是拉著左右環(huán)視一周,見完好無損之后,才拉著妹妹坐下來。
“你嚇死皇兄了!昨日才聽說了你被父皇禁足了,今晨宮里又出事了……”
說到這里,他長嘆一口氣:“看來,不得不這樣了……”
“怎樣?”辛夷不解地問道。
“沒什么,”卓睿笑著搖了搖頭,“你身體不大舒服,要更注意休息,我聽說你總是做噩夢,便去采了草藥給你做成香囊,今日不妨就在這前廳的臥床上掛兩個,你午睡時剛好試試。”
說著,他便轉(zhuǎn)身去掀開簾幕,辛夷還沒來得及上前阻攔,便看到卓睿呆在原地。
羽京墨因為受不了二人的唧唧歪歪,早已酣睡在臥床之上,公主畏寒,房中便多放了火盆,被窩里又多放了幾個手爐,這會兒子正熱乎著。
可憐羽京墨又不好脫衣服,只好將領(lǐng)子揪開了,散著前胸和肩膀,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
卓睿的臉嗖得一下就紅了,辛夷趕忙上前一把拉上簾幕。
“皇兄,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卓睿豎起手掌,閉著眼點了點頭:“別說了,皇兄懂,古來公主飼養(yǎng)幾個面獸也是有的,更何況這翊王家還是干凈的,如今我朝危在旦夕,你及時享樂,也是……
無可厚非!”
說罷,他通紅著臉,將香囊一把塞進辛夷懷中,轉(zhuǎn)身便要走,剛走兩步,又突然回過頭來說道:
“只是翊王好歹也是隨先祖打天下的功臣,皇妹,總該給男孩子一個名分的?!?p> 辛夷有點懵,長嘆一口氣,剛想辯解,便見卓睿逃也似的走遠了。
這都什么和什么啊!
她回身踢開簾幕,將兩個香囊掛上床頭,見京墨一條腿掉下床,狠狠地給了他一腳。
羽京墨被踢醒了,掙扎著慌亂道:“打仗了打仗了,快跑!”
見辛夷沒好氣地盯著自己,又安定了好一會兒,他才如釋重負地撫摸著胸脯:“嚇死我了,還好是夢……”
自己的胸膛何時竟大展著?!
羽京墨一把將自己的前胸裹得嚴嚴實實的,像一個抱著寶藏的小男娃,驚恐地望著辛夷:
“你不會對我做了什么吧?我可是一條無辜小蛇!”
辛夷翻著白眼:“你渾身上下,哪里值得我做點什么?好了好了……你剛剛說的八卦到底是什么?”
然而其實用不著羽京墨說,路辛夷沒過多久也知道了這件事。
沒過幾天,公主府便收到了大皇子的婚事消息,娶得正是怡王家的雅茗。
路辛夷一邊吃著茶果,一邊磕著瓜子,向著一邊的京墨道:
“這怡王家真的富貴不休,前有流章成了都尉,如今雅茗又成了皇妃,我看吶,他們的富貴,在后頭呢!”
羽京墨不屑道:“還后頭呢,都沒什么活頭了,能虛一天是一天吧!”
辛夷當然知道景國要亡的事,也知道京墨有先知的本事,因此,她沒多說什么,只是百無聊賴道:
“這次景國應(yīng)該會辦個盛大的吧!我和二哥的都是匆匆辦的,我連個正式的儀式都沒有?!?p> “你大哥也是匆匆辦的,你想啊,如果他不這個時候娶雅茗,人家怡王能安心給他打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