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朝中大事連連，先是皇帝病重，由太子監(jiān)國理政，后是刑部尚書王敬告老歸田，宰相秦茂之之女秦湘與兵部郎中陸川行定親，婚期定在來年三月。
王敬一走，尚書位置必有補(bǔ)缺者，而李文正是太子一黨，毫無疑問坐上了尚書的位置。
在朝局變幻的風(fēng)云中，太子顯出他的王者風(fēng)范，朝堂內(nèi)外一片叫好。王敬退出政壇，要回老家登州養(yǎng)老，太子舉辦了宴席為他踐行，朝中沒人敢駁太子的面子，能去的不能去的都去了。陸川行收到了請柬，意外的是太子也邀請了她。
李文正知曉她的身份，她的一切也瞞不過太子。但她明白，太子沒有別的心思，單純想見她而已。
雖然陸川行不高興她與李文正見面，不過太子相邀，他不敢不讓她去。
宴席這天，她簡單打扮了一番去赴宴，席上有人認(rèn)出了她，她只是淡漠地走開。那些人再囂張，也不會在太子的席上讓她難堪，見她跟著陸川行，便當(dāng)做沒看見。
王敬由太子陪著出場，她退在人群最末，極力掩飾自己的存在。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太子的眼神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半刻，而后和其他大臣交談起來。
宴席進(jìn)行到一半，秦茂之匆匆趕來。
她沒想到秦家也會來，傳聞秦茂之和王敬老死不相往來，她還以為他們是死敵呢。
“王兄歸田，秦某特來祝賀，來晚了，見諒?！?p> 秦茂之的聲音不溫不火，說話時一臉笑意，看起來十分隨和。
“秦相客氣?！蓖蹙葱Φ?。
周圍的人恭維起來，樂舞起之后，陸川行離座到了秦湘身邊。她的目光穿過人群，看見兩個璧人在低聲談話，毫無避嫌之意。
年后他們就會成為真正的夫妻，閑事花前月下共話家常，再添一兩個孩子，畫面指定比現(xiàn)在令人羨慕。
她注目陸川行的空檔，李文正到了她身邊。她并不驚訝，赴宴前她已經(jīng)做好與李文正見面的準(zhǔn)備。
“陸大人與秦小姐天作之合?！崩钗恼χf。
“是啊。”
“他娶了她，打算如何安置你？”
她端起酒杯道：“李大人升任尚書之位，我還沒有恭賀大人，這杯酒就祝大人仕途順利，步步高升。”
李文正道：“看來他不打算娶你?！?p> 她連喝了幾杯，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李文正道：“你跟了他那么多年，到頭來是他洞房花燭，你孤身一人，值得嗎？”
“你放著京中世家小姐不要，來追我這樣一個紅塵中人，值得嗎？”
“值得?！崩钗恼溃拔蚁騺碜非蟊拘??！?p> “你看錯人了，我根本不值得你付出真心，罪臣之女，殘破之身，于你于李家都不是一個好的選擇?！?p> 李文正正色道：“還沒選，怎么知道你不是最好的選擇？”
她若有所思，道：“可我也是追求本心之人，心不死，就會有執(zhí)念，容不得旁人?！?p> 李文正沒有反駁她，他們是這城中難得的癡心人，他不愿意強(qiáng)求她。
“若是我先遇見你，你會同意嫁給我嗎？”
她說不上來。那年她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九族都死絕了，又遇黑心客店老板，落入人販?zhǔn)种?。她一路被轉(zhuǎn)賣，最后被轉(zhuǎn)賣至京城，一身破衣，瘦得皮包骨頭，全身上下沒有一點血氣。樂坊老板嫌她不會賣笑，任其他人欺負(fù)她，她忘了多少次陪客，被人折磨近乎死，若不是心中一點殘念，她或許已經(jīng)放棄這具破敗不堪的肉身。她艱難度日，直至遇見陸川行。他憐惜她，她不是樂坊里最討人歡喜的，但他相中了她，不僅請人幫她調(diào)養(yǎng)身體，幾個月后還接她入府，好吃好喝伺候著她，把她變成了如今模樣。
“我若先遇見你，你就不會讓我嫁給你了?！?p> 李文正沒答話，他好像聽懂了她的意思。她是該死之人，將死之人，沒有陸川行搭救，早死了千百次。若李文正先遇見她，他這樣的家世出身，別說與她相交，多看一眼都不可能。
過了許久，李文正緩緩開口，她以為他會說這世上總有先來后到，沒想到他認(rèn)真地說道：“不管你信不信，如果你先遇見我而非陸川行，我都會愛上你。肉身再如何殘敗，只要你看我一眼，我就會帶你離開，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p> 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太過的原因，她鼻子有些酸，父母兄弟走后，還沒有人問過她想去哪里。
李文正的回答，超乎她的意料。
宴席結(jié)束后，賓客打道回府，李文正叫住她，道：“老師想聽你彈首曲子，你晚些再走。”
他說的老師指的是王敬，她不明所以，以為是太子的意思，但蕭瑜并未留席，跟著秦茂之走了。
“老師已告知陸川行，他同意了?！?p> 她望向陸川行，陸川行朝她點了點頭。
“王大人怎會認(rèn)識我？”她這號人物即使王敬知道了，也不會想聽她彈曲子。她聽聞王敬夫人過世后他二十年未再娶，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
“你去了就知道?！?p> 李文正把她送到一個雅間門口，為她開了門，自己則轉(zhuǎn)身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