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下的晚上,是蟲子的天下。
飛蛾撲棱翅膀環(huán)繞燈光,誤打誤撞闖進(jìn)來的螢火蟲丟失方向,蚊子動作敏捷躲避拍打?qū)N搜?p> 許歲招蚊子體質(zhì),千防萬防防不過,露出來的皮膚被咬出一個又一個的蚊子包,奇癢難忍。
她尋來蚊香,找不到打火機。
用花露水噴了滿屋子。
嗆到江野捂嘴咳嗽,再噴蚊子沒死,他先被熏死。
許歲見狀收好花露水,看著被熱情留下吃飯的江野,“你要不要先回家說一聲?”
“不用,他們猜得到?!苯罢f。
許歲:“哦?!?p> 江野:“嗯?!?p> 許歲:“……”
接不了話。
聊不了一點天。
從換座位那天后,他們沒說過幾句話,現(xiàn)在獨處,氛圍在許歲眼里尷尬的頭皮發(fā)麻。
她打了聲招呼,去廚房打下手。
鄭爺爺鄭奶奶在外面的廚房忙活,老式的廚房,燒菜煮飯還是用的柴火。
爺爺奶奶說這樣做出來飯菜有鍋氣,會更好吃。
鄉(xiāng)下的菜都是自家種的,炒菜用的調(diào)料能自己做的也是自己做。
豬油一熱下大蒜辣椒炒香放新鮮的蔬菜和調(diào)味料,香味就飄了滿屋。
輕而易舉勾起饞蟲。
許歲吞咽口水,折斷干枯的樹枝,丟進(jìn)火堆里,火勢不夠旺,她又添幾根柴火。
鄭奶奶盛出炒好冒熱氣的小白菜,“怎么不去跟江野玩?你們不是同學(xué)嗎?人家一個人在那好無聊的哦?!?p> 鄭爺爺剁好處理好的雞肉,找了塊干凈的毛巾包住小白菜盤子邊緣,“囡囡來,把這盤菜端到桌上去。”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許歲無奈又回到了客廳。
她把小白菜往桌上一擱,放下毛巾去挪小白菜的位置,燙到手指摸耳朵。
江野微勾嘴角看她,“我小時候沒見過你?!?p> 一個村的人,鄭家老兩口跟齊家老兩口年輕時候共事過,老了關(guān)系也好。
江野在嶼洲鎮(zhèn)被姥姥姥爺撫養(yǎng)到五歲半快六歲才被齊嫵接走。
他的童年是跟著村里小孩滿村滿鎮(zhèn)上溜達(dá),混大的。
江野早熟,三歲以后開始記事。
他卻沒在嶼洲見過她。
許歲心說沒見過正常,這么多年他們回嶼洲鎮(zhèn)看望老人不也沒碰上過一次?
她打開電視機挑了個劇給江野看,省的奶奶說他無聊,“我七歲才來這?!?p> 她來嶼洲的時候,他去了云舒。
童年那段在嶼洲的時光他們戲劇般錯過。
多年以后的一個小長假,他們在這里巧合再遇見。
面對面坐在一塊兒,一起看卡通劇,留下來一起吃飯。
一副儼然認(rèn)識了許久的模樣。
很奇妙。
江野嘗了顆不屬于這個季節(jié)的山櫻桃,偏酸的味道。
桌上還擺了削好去皮的桃子跟梨,連炒板栗都是剝好的。
鄭家老兩口很寶貝這個孫女。
她是被寵愛著長大的小孩。
所以她溫暖善良的像個小太陽。
與他所處的世界截然不同。
動畫片里的黃方塊粉星星抱在一塊,畫面溫馨。
派大星感動大哭,“海綿寶寶,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江野在這時開口:“許歲,你打算什么時候換回來?”
許歲裝沒聽見,沉默盯著電視。
謠言是平息了,但傳進(jìn)了絕大部分人的耳朵里,大家會默認(rèn)他倆有一腿。
換回去,對江野沒什么好處,對她也沒有。
再同桌下去,旁人看他們走得太近,說的人多了,還沒談上戀愛呢,就要被請家長了,那誤會太大了。
事態(tài)若是再次發(fā)展,傳進(jìn)老師耳朵里的話……
她不想被叫去談話,不想被叫家長。
不久前,她還信誓旦旦的答應(yīng)鄭景偃不會早戀。
甜糯的板栗沒了胃口再吃。
許歲打心底是有些不甘心的。
·
豐盛的菜肴擺了滿滿一桌,碗里堆成小山。
許歲躲過鄭奶奶夾的大雞腿,沒能躲過鄭爺爺添的米飯。
江野也沒好哪去。
吃了老半天,碗里的飯菜不見少。有一種餓,叫爺爺奶奶覺得你餓。
飯后,鄭奶奶喊許歲送送江野。
月亮高高掛在參天大樹上,樹葉沙沙作響。田里傳來蛙叫聲,螢火蟲提著小小燈籠散發(fā)微弱光點在草叢中飛舞。
鄉(xiāng)下的小路不平坦,許歲拿著充電式手電筒,沒注意腳下,差點摔跤。
江野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他笑,“今晚暗殺我?”
這是打趣她走路都走不穩(wěn)還大放厥詞呢。
許歲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弱雞”二字。
她站穩(wěn),走得更慢了,“說著玩的,這個路不好走,你也小心點?!?p> 江野停住腳步,仰起頭。
許歲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她從前從未注意過鄉(xiāng)下夜晚的頭頂。
墨色的夜空,滿天繁星,星光璀璨。
一眼望不頭的星空。
是她只在動漫里見過的景色。
“就送到這吧?!苯按蜷_手機手電筒,往前走。
許歲追上去,把手里的手電筒給他,“用這個,光亮一些,看得清路?!?p> 指尖相碰,她猛地抽回手。
江野扯了下唇角,“不用刻意跟我保持距離,我們不是朋友?”
嗯,朋友。
只是朋友而已。
嶼洲鎮(zhèn)樹木叢生,最熱的時候有大樹遮陽,曬不到什么太陽。
秋天的晚上,風(fēng)一吹,有些冷了。
說是送送他,許歲并未送出去多遠(yuǎn),她甚至不知道他姥姥家在哪個方向。
許歲走了不到兩分鐘,便到了家。
屋子里傳來爺爺奶奶的談話聲。
“齊家女兒出息是出息了,嫁進(jìn)高門大戶,可是你看又有什么用?回來看過自己父母一次嗎?”
“她兒子不是回來了嗎?”
“是,當(dāng)媽的還沒自己兒子有孝心。齊嫵自從上了大學(xué)出了這個鎮(zhèn)以后,回來待的最久的一次是啥時候,是在外面搞大了肚子未婚先孕回來生下孩子丟給他倆就不管事了?!?p> “等到孩子大了養(yǎng)的懂事乖巧了又接走,人家六十來歲想孫子了還得背著東西進(jìn)城去看,去了不到兩天就回來了!好歹也留自己老母親享享福??!聽說前幾年,還不讓孩子回來看老人。你說說,她干的是什么事情?”
“老婆子,別人的家事,我們管不著?!?p> “造孽啊!得虧江野這孩子是個好孩子,沒隨他媽?!?p> ……
許歲站在門口,遲遲沒有進(jìn)去。
院子里亮起的燈照出冷白色的光,凄冷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