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瞧，段家那位小姐也來了！”

　　寧月桐順著丫頭秋燕的目光望過去，但見一個年輕女孩打扮得金碧輝煌坐在那里，她身側(cè)跟了兩個裝扮華麗的丫頭。那女子雖然以薄紗遮面，可是眉眼輪廓瞧得是一清二楚。

　　寧月桐掃一眼便知道她是段家那位繼室所出的小姐，雖然她有著嫡女的名分，可是因為生母身份卑微的原因，在貴族女子里面總算不得得臉。無奈段家女兒都有著一副姣好的相貌，這段凝雪雖然不像段音萱那樣在閨閣之中就以容貌出眾而聞名，可和普通人家的女孩比較起來，已經(jīng)算得上美貌。

　　寧月桐淡淡望她一眼，只做不見。

　　丫鬟秋燕卻似不服一般，她道：“姑娘，您瞧，這段家姑娘可把矯揉造作表現(xiàn)到極致了。”

　　秋燕說著偷偷捂嘴而笑。

　　寧月桐斜睨她一眼，臉上似笑非笑。

　　只見那段凝雪穿著一件鵝黃色交領(lǐng)短衫，一條艾綠色百迭裙，腰間懸著幾只玉佩并一只香囊，外面搭配了一條竹青色芍藥花邊長褙子，脖子里戴著一條碧玉項鏈，頭上插著一只金鑲寶石百合簪，雙耳亦佩戴了玉色吊墜，遠遠瞧著只覺得美不勝收。

　　寧月桐一向不喜歡段家的女孩，便冷笑道：“瞧來，段家是把所有的家當都擺在這個嫡女身上了?！?p>　　秋燕笑道：“這還不止呢，您看人家額頭上還點了芙蓉花鈿，這分明是生怕叫人看不見她的意思，偏又遮了面！”

　　寧月桐道：“段家小姐倒還罷了，那兩個丫頭聽說是嘴上不饒人的，你就安分點吧。”

　　秋燕道：“偏殿里那位，從前還四個丫頭呢，不過了了罷了。”

　　寧月桐臉上帶著一層笑意，她雖然是小女孩家，可是聽說宮里的事兒，難免也有些幸災(zāi)樂禍。這時想起自己所在的地方，不由對丫鬟側(cè)目而視，接著道：“這是什么地方，可別信口胡謅了！”

　　秋燕方才住了嘴。

　　這時兩人方覺外面寂靜了下來，正疑惑間，便聽到細細的鼓聲。

　　寧月桐見四處沒有別人，索性扯出一只凳子，讓秋燕同坐。兩人都是注目而視。

　　顧家二小子顧尋洛雖然常坐紈绔子弟的頭一把交椅，可是在音樂繪畫上也的確有自己的品味，以往他調(diào)教的舞姬，或者是準備的歌舞，一旦亮相，便叫好聲一片。寧誠璞那樣不屑，偶有新的歌舞，也會從外面請了來，瞧一瞧。

　　這時人們聽到鼓聲，再沒有一個人說話。

　　只有莫槿安往一個遠離人群的地方瞧了一眼。

　　“那是冷爺家的二公子?！比羲⌒恼f道。

　　莫槿安道：“這人，他一向冷傲，怎么今天也來了？”

　　若水并未答言，只聽隔壁桌子一個男人低聲道：“冷二爺走了歧路了，如今只學(xué)著柳永那一套，今年的科舉不知道還參加不參加了？”

　　若水沉聲對莫槿安道：“這是冷二爺同屆的貢生，并非名門望族?！?p>　　若水對京城人物知道得甚為詳細，莫槿安并不意外。這時他只對那人拱了拱手，他剛想說話，便聽那位貢生說道：“不必驚訝，單看依傍在他身邊的是誰，就知道頭尾了。”

　　莫槿安順勢望過去，見一個身著水粉色衣衫，頭上簪了大朵玉蘭花的女子，斜依著冷聞道坐著，這時正往他嘴里喂酒。

　　莫槿安心中不免有些震驚。這冷聞道從前讀書時，不知道多么用功，人又極聰明，冷延年不知多為此子驕傲，想不到如今他卻混跡在煙花之地。想來，冷延年對此毫不知情。

　　莫槿安心里便道：“可惜了?！?p>　　若水似乎察覺他心意，不覺捏了捏他的手，教他留心歌舞。

　　莫槿安笑瞇瞇地看了若水一眼，嘴里道：“你倒教我看別人的?！?p>　　若水臉上起了紅暈，柔聲道：“你若覺得好看，等我們回去了，我排舞給你看?！?p>　　莫槿安臉上笑意不散，只是望著若水出神。

　　不多時，只聽得鼓聲密了些，但聲音并不算很大，簫和笙的聲音緩緩地做著陪襯。接著，一眾歌女迤邐而出，都是水袖青衫，各自手中拿著碧色帕子。

　　莫槿安身側(cè)的貢生笑道：“如今靡靡之音盛行，以曲裾做舞衣的不多見了?！?p>　　莫槿安點頭道：“這樣瞧來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只不知要陪襯的是哪一位？”

　　貢生道：“這顧公子的歌舞一向不同，有時一曲完了，都不知道哪一位是主要的！”

　　莫槿安道：“只要好看，有沒有點睛之人，倒也不要緊。”

　　貢生道：“冷聞道身邊那位，從前不也是點睛之人，瞧瞧如今什么樣了?！?p>　　莫槿安瞧著那貢生的樣子，似乎藏了一段心事，只微微一笑。

　　若水道：“顧公子搞出好大的陣仗，竟叫我們只看歌舞不成？”

　　眾人似乎都在疑惑，誰也不發(fā)一言。不多時，一曲終了，一個身著月牙白衣衫的美貌女子，端著一只琵琶從歌女中走了出來。眾人都在愣神之間，她已經(jīng)撥弄了管弦，開始低低地淺唱起來。

　　至此，這酒樓里忽地陷入寂靜。有的驚訝于這姑娘的美貌，有的只醉心于這柔媚的聲音，還有的在注意身邊男子的神情，唯有寧月桐左顧右盼，臉上竟有幾分得意。

　　秋燕臉上也有些竊喜，她笑道：“這兩家分明是姻親，竟然這樣起來了？”

　　寧月桐只道：“我瞧顧公子還有話說呢，你可安分些吧。”

　　原來，那女子歌聲中都是在為一個同鄉(xiāng)女子鳴不平，說得是一個始亂終棄的故事。那歌里唱的是一個有頭有臉的讀書人，考了功名，滿肚子的學(xué)問，且又風(fēng)流倜儻，風(fēng)度翩翩，偏偏見一個愛一個，每見了女子總說自己未曾娶親，厭了倦了，便放在一邊。那同鄉(xiāng)為人所騙，最終命運坎坷。

　　白衣女子彈得一手好琵琶，歌聲又令人沉醉，聽得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紛紛垂下淚來。

　　若水似乎更加傷感，只是她知道底細，便不曾有所表示。倒是樓上坐著的段家姑娘，雖然瞧起來那樣好涵養(yǎng)，臉上也早已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