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六年后…
凡塵大地似乎泥槃重生了,山巒楓林經(jīng)過四百多年的滋養(yǎng),已經(jīng)郁郁蔥蔥,海河湖泊也生機勃勃,重新熱鬧了起來。
大戰(zhàn)后殘留的人族也開始繁染生息,形成了大大小小諸多的部落和村寨。部落里的老人們夜里圍在篝火邊,用歌詞念唱著神魔鬼怪的故事,一代又一代的傳下去,孩子們也聽得津津有味。
“爺爺…爺爺…天神打敗了魔王,那魔王又去了哪里?”孩子們扯著老頭的衣衫不停的問著。
“魔王死啦…”老頭敲掉骨頭煙桿里的煙灰,深深地又扒拉了幾口:“不過,聽我太太太太爺爺說,四百年前天神和魔王大戰(zhàn),群星隕落,有一塊就掉進后山的大湖里,那個大湖啊,就像燒開的水一樣,燙人!”
“哦~~”孩子們發(fā)出驚叫聲。
“這湖水就這樣一直燒啊…一直燒…燒了一百年才停下來!”爺爺側(cè)身望向不遠處的山。
“爺爺,你是說山那邊…那邊的那個湖嗎?”其中有個大點的孩子問道:“我阿爹說,他的太爺爺?shù)M那個湖里,不見了…”
老頭低下頭嘆了一口氣:“那是個怪湖,自從那以后,每六十年,那個湖就會突然冒泡,不久后就會干涸,我們附近這幾個部落的湖泊,都是那個湖里流下來的水,它一干涸,我們也就沒水喝了,整個部落就會干的顆粒無收,我的爺爺說,聽說湖里生了條吞水的妖怪!”爺爺說著,沖著孩子們做了個鬼臉,有些膽小的孩子驚叫著跑開,有些膽大的也就嚇的一激靈。
“那怎么辦呢?爺爺…”
爺爺略有所思,臉色也陰沉下來:“總會有辦法的…”沒有再接著下去,旁邊有些大人,也是臉色凝重的過來領(lǐng)走了自家的孩子,緊緊的抱在懷里,盯著篝火,一言不發(fā)。
深夜,篝火還在燃燒,大伙們也都回了自己的窩棚。夜里,每個窩棚都有個男人,窸窸窣窣的進到老人的棚子里,低聲談論著事情。
有幾個七八歲的孩子,部落里的孤兒。他們平時都擠在老頭棚子不遠處的牛棚里,也沒人管夜里睡不睡,這會兒看見大人們都聲色凝重的朝老頭的棚子里鉆,他們也是好奇的悄悄爬過去聽墻角。
“族長…你看…我今天從山后田里摘的粟草…”
“唉……”傳來碾碎草的聲音
“越接近湖邊,越是沒掛上,就看溪邊上還有些,溪水也怪的很…摸上去有些溫熱,還有股尿騷氣…”
“族長,你快說說…”
“…算算日子…快了”
“什么快了?我奶跟我說過,只要這溪水一熱,接著就沒了,再接著大家伙就得餓著……聽我奶說…她小時候餓的差點沒活過來…”
“我聽說…山上有妖怪…”
“…不不不…我聽說是湖里有妖怪…是條魚怪…”
“…我聽說是龍…”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老頭咳嗽了幾聲,大家這才停止議論,靜靜得等著老頭說話。
“…我三歲那年…見過?!崩项^吧唧吧唧搭了幾口煙:“我還小,坐在我母親的肩頭…山后的那個湖…水燙了三年,莊稼顆粒無收,另一個部落的族長帶著他們的神婆,給河神獻祭了…”
“獻祭?…什么是獻祭?族長你說說”
“我們這里有三四個部落,都是圍繞著這塊湖吃喝,湖里也不知什么時候生的妖怪,有好幾百年了,平時也不見它興風作浪,偶爾有溺水的人,說在湖里見過它,一條紅色的大蛇,也有人說是紅色的龍…大家都稱它為“河神赤螣”,一直都還是相安無事,不過每逢六十年左右,這條蛇就會暴躁起來,攪動的湖水天昏地暗,神婆去問了回來說,河神在此修煉,要求附近的部落每六十年獻祭一個童男供它食用,它便會保證來年風調(diào)雨順…”
“這是真的嗎?”
“我們周圍的幾個部落族長幾百年間都堅守著這個盟約,每六十年輪流給河神獻祭一次,這次…輪到我們部落了…”
“…族長…你的意思是說…要我們獻祭我們的孩子嗎?”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
“誰家的孩子不是骨肉?誰愿意將自家的孩子自愿獻出去?”男人們一陣喧嘩。
“住口!”老頭使勁敲了敲煙桿:“如果不獻祭,你是想讓所有人餓死嗎?就算我們不同意,其他部落能同意嗎?”
大家伙又安靜下來…面面相覷
“唉…”嘆息聲:“老規(guī)矩!所有十歲以下的童男牙子,明天抽簽!不服的,全家逐出部落…生死不管…”
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大家都愣住了,這個新生的蠻荒時代,群居部落就是人族賴以為生的地方,沒有了部落的庇佑,要么死在荒郊野外,要么死在野獸之口,要么死在妖魔鬼怪手里,要么被父母被殺死,孩子被其他部落擄了去做生口奴隸。
不一會兒,男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從老頭房里出來,各自回了窩棚,聽墻角的孩子們也都各自偷偷回了牛棚。
餓極了的小一點的孩子,會蹲在牛棚里剛產(chǎn)崽不久的母牛肚子下面偷偷吮吸幾口新鮮的牛奶,也不敢多喝,畢竟第二天來取牛奶的姨婆們,如果取不夠牛奶,勢必他們就會挨一頓打。
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么沒得,到底是不是這個部落的孩子,竟然連一個窩棚也沒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如老頭說的一樣,他們是被其他部落驅(qū)逐出來的野生流浪人。
第二天,孩子們趴在牛棚里隔著柵欄,看著部落的人聚集在一起,地上有個大甕,甕里很多石頭。據(jù)說只有一塊特別的石頭,摸到這塊石頭的孩子,就會被獻祭。
人群里時不時的傳來哭聲和雀躍聲。突然,人群安靜下來,大家的目光全部轉(zhuǎn)向牛棚這邊,孩子們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只見手持武器的強壯守衛(wèi)者們,就過來將他們連拖帶拽的從牛棚里拖了過去。
“他們也是我們部落養(yǎng)大的…沒理由不參加…”人群里傳來竊竊私語聲。
老頭族長點頭示意,讓所有的孩子都去甕里抓了石頭,然后一個接著一個的經(jīng)過族長和十幾個差不多年紀的老頭面前,展示手里的石頭。
直到,其中一個孩子攤開手,翻過來,石頭另外一面有一個天然的大白圈,族長和其他人如釋重負般的起來宣布:上天選中了!
這個孩子不知所措的被驚呼的人群嚇的扔掉了手中的石頭,仿佛是拿了一個燙手的芋頭,接著,他被守衛(wèi)帶走了。
他并不清楚接下來的命運如何?!只知道他被帶去洗唰了個干凈,梳理了頭發(fā),好吃好喝了三天,也美美的在墊了草席的褥子上睡了三天。
第四天,天還沒亮,他便被困住了手腳,嘴里塞了草,連同睡覺的草席褥子一起。被幾個人抗著出了門,一路上火把一跳一跳的火焰,讓他的心很是慌亂,他無法掙扎,也無法叫喊,感覺道路很是漫長,全村的人都擠滿了山路,很長很長,前面開路的神婆也不知道在唱著什么,神神怪怪的…
直到太陽升騰,在天邊耀出一抹絢爛卻不刺眼的光芒,人群停住了。孩子的心狂跳起來,胸口一起一伏的厲害,他還裹在草席里,被人樹立了起來,他不敢動,一動就會撲倒,草席太高,他甚至看不清楚前面有什么。
這時,一群族長穿戴的老人,臉上涂抹著各自的圖騰花紋,頭頂著各色頂冠,圍著他轉(zhuǎn)圈看了幾遍,仿佛是在確認他的身份。之后便是鑼鼓喧天…人們各自跪拜匍匐在地上祈福,十幾個神婆在他的周圍舉著火把和浸過羊血的草滕唱跳吟誦,身上開始被掛上很多石頭……
孩子突然感覺到不安,很想逃離,他很努力的掙脫,突然,重心一個不穩(wěn),他被眾人抬起,莊重的走到懸崖邊,然后身體一個失重,他隨著草席極速降落,重重的砸向了湖中,隨即,岸上傳來歡呼聲……
他只感覺身體在溫熱的湖水中慢慢下墜,湖水涌進來,漫過他的身體,他的頭,淹沒了他的口鼻,強烈的窒息感傳來,可身體還是不斷…不斷…不斷…的往下沉…
我就要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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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在湖底一片不見天日的地方,耳旁有水嘩嘩流過的聲音,他也能看見一群一群的小魚苗。
他半躺在一塊飄著長長青苔的石頭上,水里很黑很暗,他用了很久才努力看清周圍,也只能看清楚一只手那么遠,其他地方都是黑黑的一片。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嗯,我還能呼吸?!
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包裹在一個充盈的氣泡里。隨著他的呼吸,氣泡慢慢的會萎縮,但是每隔一段時間,不遠處又會冒出一個氣泡,跟它融合形成新的大大的氣泡,感覺像是有人給他在續(xù)著空氣。
漸漸的,他也沒那么害怕了,反而他會更擔心岸上的人如果發(fā)現(xiàn)他沒有死,會不會來殺了他?!想著想著,他便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