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粉面男子雙手接過佩玉，這才把宋君君往里帶去。

　　“欸，你們這兒，有沒有一個叫做‘洛生’的？”宋君君邊走邊問道。

　　粉面男子頭也不回，笑道：

　　“有有有……小姐您要什么樣的，咱們這得心院都有！洛生懷生，只要您開心，什么生都有！”

　　宋君君無奈扶額，她知道這男子是為了攬客，大約也沒有把她的話細(xì)細(xì)聽進(jìn)去。便又補(bǔ)充道：

　　“別的生我不要，我就要那個剛從鴛鴦堂出來的洛生！若是沒有這個人，你把玉佩還我，我現(xiàn)在就走！”

　　粉面男子這才轉(zhuǎn)頭，賠了笑，又作為難態(tài)道：

　　“有是有，不過……”

　　“不過什么？”

　　“洛公子這一整個月，都被一位大人包下了呀……”

　　包一整個月？不會是嶸王吧？一整個月，那得多少錢啊？

　　宋君君聽得眼睛發(fā)直，又不甘心空手而回，便急急地道：

　　“是被什么人包下來的？你且去問上一問，看看那人是否愿意與我共享。那位大人，難道還能一整個月白日黑夜都在這得心院嗎？”

　　說著，宋君君從懷中摸出幾兩碎銀子，遞到粉面男子手中。

　　“這點(diǎn)兒，給哥哥您潤嗓子。我只是勞煩你問上一問，若愿共享，我便趁他不在時來，若不愿，便作罷，我再挑別的好的?！?p>　　粉面男子臉上的愁云在接到銀子的一剎那，一掃而光，連帶路都走得更輕快了。

　　宋君君混跡市井街頭也十余年了，盡管一直都有宋家的人護(hù)著，但這市井的行事規(guī)矩，不需要她刻意去學(xué)，也略知一二。

　　賭坊去了，妓院去了，如今，宋君君終于也要到南風(fēng)館來長長見識了。

　　她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內(nèi)心還有著些許小激動呢。

　　原以為南風(fēng)館應(yīng)與鴛鴦堂無異，入門便能見活色生香的一幕，可是，宋君君跟著那粉面男人穿過了亭臺水榭，到了碩大的館子里時，卻只見一個又一個面孔精致的男兒，不見一個女客。

　　甚至，連好龍陽的男客都沒見著。

　　不過，這得心院的館子，看著竟比鴛鴦堂的要大足足兩倍。

　　“你們館子這么大，可是……看起來生意不好啊……”宋君君不禁道。

　　那粉面男子笑了笑，答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啊，南風(fēng)館，不比尋常青樓。您且看我們這兒的公子，您若是看上哪一個了，便帶哪一個上樓。樓上包廂，酒水飯食，一應(yīng)俱全。南風(fēng)館，是不在廳堂用餐的……您放心……臺階，您小心……這樓上、里院的所有包房都是特制的，您愿意如何就如何。這一進(jìn)去啊，里頭那是別有洞天……”

　　宋君君聽著粉面男子熱心的介紹，跟著他一步步踏上臺階，視線滑過一個又一個長相或俊美、或清秀的公子，只覺得甚至不需要去包房，廳堂便已經(jīng)是洞天福地般的存在了。

　　“你們這兒的公子……種類還挺多……”宋君君一邊尷尬地回應(yīng)著男寵們的招呼，一邊對引路男子說道。

　　那粉面男子倒是驕傲極了，竟還給宋君君開始介紹起男寵們了：

　　“那是自然！我們這兒，您想要什么種類的公子都有……狂野的……娟秀的……活潑的……順從的……年長的……年幼的……解語花類型的……應(yīng)有盡有！”

　　話音剛落，一把小巧的折扇從高處落下，宋君君眼疾手快，剛好接了過來。

　　貝母特制的折扇，竟還有淡淡的香味。不自覺，便教人神魂顛倒。

　　宋君君仰頭，還在尋折扇的主人呢，那粉面男子適時地湊過來，低聲賤兮兮地道：

　　“小姐若想要兩個、三個、四個……小店都能給您安排！”

　　宋君君將折扇遞與扶手邊嬌羞的男寵，回過神來，還沒忘記自己的“正事兒”：

　　“不必了不必了，我先去尋洛生！”

　　這要一次性點(diǎn)三四個，那不得掏空宋君君的存銀嗎？掏空還不算完，只看這進(jìn)門的花費(fèi)，恐怕她宋君君在這兒放肆“消費(fèi)完”，整個宋家的財產(chǎn)都要花進(jìn)去呢！

　　宋君君可是個有著“勤儉節(jié)約”優(yōu)良美德的好人，怎么能上頭花錢呢？拒絕南風(fēng)館消費(fèi)陷阱，從宋君君說“不”開始。

　　那粉面男子笑著，也沒有繼續(xù)“推銷”，仍舊是帶著宋君君到了四樓，繞過開得正茂的月季花，二人來到了一扇雕刻著蘭花圖案的門前。

　　門前柱子邊的小凳上，還坐著一個門僮樣貌的人，也不過是少年，臉頰還有肉嘟嘟的嬰兒肥呢。

　　粉面男子與門僮低聲說了幾句，又叮囑宋君君等他一等，他先進(jìn)去洛生的房間問上一問，看看那大人是否同意。

　　“欸你等等！”宋君君為了避免誤會，又叫住了粉面男子，道：

　　“若是那大人不在，那你便問問洛生公子，我是新客，是鴛鴦堂的牡丹姑娘介紹來的。今日也只是想見一見他，不待太久。若是那大人在，那便勞煩你問上一問，我可否與他共享洛生公子?！?p>　　說話時，那門僮一直在邊上，宋君君本來還覺得不好意思，可那少年的表情卻一切如常，反倒顯得宋君君有些忸怩作態(tài)了。

　　粉面男子連聲應(yīng)著，推門進(jìn)去了。

　　不多時，他便出來了，似乎很高興一般，連連道：

　　“小姐您來得恰合時宜！恰合時宜！”

　　“怎么？是那大人不在嗎？”

　　這也太巧了吧？

　　“大人不在！大人不在！洛生公子一聽是牡丹姑娘介紹來的，當(dāng)下便同意您進(jìn)去了……”

　　宋君君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認(rèn)識牡丹，那此人一定就是那個洛生。她還怕有同名、怕南風(fēng)館的人騙她，導(dǎo)致找錯了人呢。

　　宋君君擼起袖子剛要往里沖，卻被那粉面男子攔住。

　　“欸，您且等一等……”

　　“我還等什么？他不是都說了讓我進(jìn)去嗎？”

　　“小姐別急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那粉面男子摸著下巴，笑得別有深意。

　　這意思，是要錢。進(jìn)男寵的門，要再給錢。

　　“多少？”宋君君不耐煩道。

　　“您只是說說話，若是不耽擱太久，那么……”粉面男子伸出一個手指頭，“白銀一百兩即可……”

　　“一百兩？！”宋君君驚得眼睛都瞪大了。

　　她這一趟，簡直是每分每秒都在割肉啊。

　　可是能怎么辦？不給，都已經(jīng)到這兒了，再不給，前面的錢不就白給了嗎？

　　“喏，這個給你！”宋君君咬咬牙，從頭上摘下金鑲玉的發(fā)簪，忿忿地拍到粉面男子手中。

　　早前宋君君攛掇成瑜私奔，把自己所有的首飾都當(dāng)?shù)袅?，就這個簪子，還是從她梳妝臺夾縫里找出來的。估計是文鑫拾掇首飾去當(dāng)?shù)臅r候，不小心漏掉的。

　　那粉面男子咬了咬黃金，又對著天井透下來的光，看了看玉的成色，一番檢驗，這才放宋君君進(jìn)門。

　　宋君君一肚子火，嘆了口氣，推門進(jìn)去。

　　合上門后，宋君君才發(fā)現(xiàn)，真是像那粉面男子說的那般，厚厚的房門一關(guān)上，外頭的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房間里靜得出奇。

　　“洛生？洛公子？”宋君君不自覺地也放輕了腳步，探頭探腦，走過垂下來的朦朧帷幔。

　　一只手輕拍到宋君君的肩膀上。

　　“小姐好?！?p>　　“呀！”

　　宋君君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剛要發(fā)作，卻只見眼前的男子眉目含情，雙瞳剪水，眼睫闔動間，似納天地靈氣。那皮膚，真擔(dān)得上是如玉無暇；那身段，蒼松翠柏不外如是。

　　宋君君一時之間，都看呆了。

　　“我嚇到你了？”

　　“噢，沒有?！彼尉龑擂蔚亟┰谠?，還保持著方才聳著肩頭的樣子。

　　洛生笑了笑，退后半步，行禮道：

　　“在下洛生。還未請教小姐……”

　　“宋君君。”

　　“噢，你是那日救下牡丹的人。”洛生此時的笑，不似方才般淡然。才是洛生真正的笑。

　　“對啊?！彼尉c(diǎn)點(diǎn)頭。

　　“那便是朋友了……”洛生上前一步，去拉宋君君的手。

　　宋君君下意識退了半步，洛生細(xì)心，看到了宋君君似乎在躲，便立即收了自己的手，邀請宋君君坐下。

　　桌上放置的，竟是玉制的茶盞。

　　“這是玉嗎……”宋君君拈起小小的茶杯，感嘆道：

　　“你是不知道，我見你，可花了不少的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