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醒來時正是中午,我全身是汗,只好先打水來擦擦身子,擦到一半突然想起,這個時間,訓(xùn)練是躲不過去的,待會兒肯定還要出好多汗,為什么現(xiàn)在要多此一舉?
我僵在原地兩秒,果斷地繼續(xù)擦——我可是個黃花閨女!愛干凈點(diǎn)怎么了!
換好衣服后我就跑到禇簡的院子里,一進(jìn)門就看見他正和游忱一臉嚴(yán)肅地說著話。見我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一腳把門踹開,他本就嚇人的一張臉更是像個惡鬼:“蒼耳?。?!你的規(guī)矩呢?。。 ?p> 我心中默念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毫不猶豫地鞠躬致歉:“是!弟子逾矩!”然后火速地回退逃離。
“回來?!?p> 我:……
游忱沒有抬頭,但毫無疑問,這句話是對我說的。我只好不情不愿地走過去,心想可別又給我找事做,面上還得恭恭敬敬地俯身:“殿下。”
“嗯……”他笑了笑,斜眼打量了我一會兒。那視線,連禇簡都以為我要被砍頭了,顯出幾分不安來。
沒想到游忱抬起手,覆在了我的額上。我瞪大了雙眼,同時聽見一旁“啪”的一聲,是茶杯碎裂的聲音。
禇簡這呆頭呆腦的樣子,在這匪夷所思的詭異時刻,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雖然我和游忱私底下又是擦藥又是喂水的,親如姐妹,但一旦有外人,他都是公事公辦,半點(diǎn)私情不帶有。
所以這一出……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出。
游忱很快放下了手,面色如常:“放你一天假,去玩吧,我和你師父有事相談?!?p> 我挎著臉掩蓋心中竊喜:“是,多謝殿下。”
關(guān)上門我難得有了點(diǎn)偷聽的興趣,實(shí)在好奇禇簡會是個什么反應(yīng),就貓在了窗戶底下。只聽游忱呵呵一笑,裝著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昨日要蒼耳辦了些事,怕她感了風(fēng)寒,倒不小心冒犯了她。”
“不,不會……”禇簡干巴巴地說,“她,這,殿下,殿下也是關(guān)心則亂……”
“呵呵……”游忱這下是真的笑了,“禇先生,孤最喜歡你的一點(diǎn),就是不會說話?!?p> 我:……
還是老樣子,心眼死壞。
聽到這兒我也就沒再聽下去。想起這一大早還沒吃飯呢,又尋摸著找了一家餛飩鋪?zhàn)右艘煌腽Q飩。皮薄肉多,真是良心商家!我默默記下這家店,咕嚕咕嚕把湯都喝了個干凈,才起身放下錢離開。
這時候突然又覺得,很無聊啊。平日里就是訓(xùn)練,今天突然放了假,茶館里那出戲跟我平日聽的搭不到一起,聽不明白。干脆去干點(diǎn)正事?去爬二皇子的墻角?
不錯不錯,刺探情報可是我的拿手好戲。
二皇子平日不在府上。自從遇刺那天以后,我就對他兄弟倆的事格外上心,如今已經(jīng)能分辨?zhèn)z人誰是誰了。那個笑起來特別賤的是老二,我叫他青蟲,裝得無辜但是比青蟲聰明的是老三,我叫他螳螂。
螳螂有點(diǎn)嚇人,我不敢輕舉妄動,那就去青蟲那兒!
想到就去,我樂顛顛地一抹嘴,就往二皇子府去了。果然不在家里,不知去哪玩了,真好……不對不對,現(xiàn)在可不是羨慕別人的時候!游忱身邊那個侍女……翠翹,不管怎么想我都覺得蹊蹺,指定跟貴妃一家子脫不了干系。但是游忱肯定不會告訴我的,他那種性格,不騙你就不錯了,還指望他說實(shí)話的,那才是傻瓜。
不過她的事不歸我操心,會把她放在身邊,說明游忱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她的事只是次要目的,主要目的嘛,當(dāng)然是刺探!
刺探!找出他的小秘密,揪住他的小辮子!用我雪亮的雙眼,看穿他的一切!
壓制住激動的心情,我開始觀察情況。只見府中一派寂靜,人少得出奇,一個時辰過去了,也只有三兩仆婢出現(xiàn)。再怎么說也是個皇子,也不曾聽說他在京城有別的宅子,雖然經(jīng)常宿在外邊,但那也只是游忱得來的情報,對外說,青蟲當(dāng)然是天天都在家的了。畢竟是個皇子,若是被人捏住把柄,說他和誰誰交往過密,結(jié)黨營私,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更別提螳螂了,肯定會盯著他這個哥哥的。
那……是在別處?我略一思索,覺得轉(zhuǎn)轉(zhuǎn)看,結(jié)果還真叫我發(fā)現(xiàn)了點(diǎn)東西。破有些荒涼的后院里聚了一大群人,多是些年輕仆役,男女都有,一邊打牌一邊吃喝,姑娘也沒什么形象,隨性地用葦草剔牙,男人也是,全都五大三粗,雖然沒什么明顯的傷疤,卻掩蓋不了那種刀口舔血的血腥味。
“……我倒覺得他是多想了。這么些年也不見他翻出什么浪來,上次那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刺殺案不也失敗了?”一鷹鉤鼻的男子正和人聊著天,他喝了點(diǎn)酒,嗓門格外大,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不過,狼哥,你想想……這么大的事,明眼人都知道和他脫不了干系,那老頭兒還能那么輕易就放過他,不是正好說明他還算有點(diǎn)本事嗎?”與他聊天的看起來一臉諂媚的男子低聲說著。
“阿蔥你啊就是太天真了!你瞧瞧,太子是不是沒了娘?這前朝雖然定了太子做臺柱,后宮卻大有文章可作!雖然這倆兄弟……尤其這個二皇子蠢了點(diǎn),但那三殿下卻是個心狠手辣的硬茬……叫他們來牽制太子,這才是……”狼哥突然停下,四下環(huán)顧一會兒,確定沒人注意他們,才湊近了阿蔥,壓低聲音道:“三殿下的意思,不就是這意思嗎?”
除了這倆人,其他人也對皇室頗為不敬。那剔牙的姑娘就把腳搭在桌子上,慢條斯理地抱怨:“叫了老娘來這兒做丫鬟,多久也沒個響。這草包老二別是給咱端架子,否則老娘第一個宰了他!”
一長相乖巧的姑娘也啐了一口:“就是,三殿下要搞什么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還得回去過瓊月節(jié)呢!屆時要錯過了我家里給說的親,干脆就爬了他的床,搞個小世子來玩!”
二人說罷狂笑起來。
我聽得汗顏,又覺得這一幕真真是古怪。這些人都不是善茬,且不說那膽子,就說那氣勢,凌厲如刀啊。聽那姑娘的說法……這群人是在這兒有一段時間了,而且是螳螂的主意,還和游忱有關(guān)?
我再聽下去,也都是些沒甚營養(yǎng)的廢話和葷段子,好懸把我逗笑了,不知不覺已近黃昏,肚子也餓了,便掏出個饅頭三兩口吞了。待到月上枝頭,牌桌已看不清,他們便收起東西,三三兩兩招呼一聲,很快便沒了蹤影。我正準(zhǔn)備回去匯報,卻聽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隨即火把亮起,我看見眾人皆換了勁裝,手中武器寒芒刺骨。那表情一掃怠惰,全是不加掩飾的血腥殺意。
風(fēng)吹過庭院,“啪沙”一聲,落葉隨風(fēng)飄下,頃刻便染了血。
剛剛還在閑聊的兩個姑娘,剔牙的那位腰腹已然破開一道大口。那長得乖巧的微微一笑:“只要十個人的話……你呀,相處這么久還敢和我搭話,也算你倒霉咯?!?p> “臭……臭娘們兒……”剔牙的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罵道,然后便僵直了身子跪倒,再無氣息。
一場廝殺就這樣突如其來。我看得目瞪口呆,手腳都有些發(fā)抖。場面令人作嘔,大家都是敵人,相當(dāng)于一個人要面對三十多人,所有人身上都帶了傷,又下了死手,血流了一地。直到月亮升到最高,又是一聲哨響,眾人才如釋重負(fù)地扔掉了自己的武器。從暗處走出個白衣女子,我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她沒有參與爭斗,而是一直在暗處。大概是充當(dāng)了管理者的角色,一露面,眾人就自覺站好了。她只淡淡掃視一圈,而后點(diǎn)頭示意結(jié)束,又一次隱入黑暗。
眾人各自去處理傷口,地面的尸體很快有幾個仆役前來收拾,都是目不斜視的樣子,看來是老手了。
我抿唇,回身向太子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