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柔驚訝地抬頭,看著徐惠驚訝地問:
“娘娘何出此言???陛下去行宮時常要你伴駕,平時也常常召見,陛下怎么可能不喜歡你呢?”
徐惠看著武柔笑了,就好像在嘲笑她傻,她勾著唇角輕輕笑了笑,說:
“你不也是時常被陛下召見么,你覺得她喜歡你嗎?”
武柔語塞,也一瞬間頓悟了什么,驚訝地看著徐惠不說話了。
“你看你那個傻樣子?!毙斐淙萑⌒λ坝羞@么震驚嗎?你自己看看后宮里的這些女人。
除了你我這兩個特殊緣由召進宮的,其余的哪個不是五官明艷,面若銀盤,身材豐腴飽滿,瞧著就像是人間富貴花似的?那王才人不也是這樣?”
武柔愣住了,轉(zhuǎn)而想了想韋貴妃,又想了想燕賢妃。
她們兩個雖然性格迥異,身高差異也很大,韋貴妃有些高,雍容華貴,燕賢妃個子小,帶著些英氣,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她們兩個都屬于豐滿又明艷的類型。
“是吧?”徐惠見她恍然大悟,終于明白了,翻了個倨傲的白眼,又補充道:
“咱們兩個的眉眼都太寡淡了,你比我強一些,嘴唇紅潤,瞧著氣色好些,但是也沒有好到哪里去?!?p> 武柔頓時感覺自己被判了死刑,前途一片昏暗,她在腦海中掙扎著,突然激動地說:
“文德皇后不這樣?。∥以谫F妃娘娘那兒看過她的畫像,在加上大家都說晉王最像她,那她那模樣,分明就是清心寡欲的仙界菩薩,怎么可能是人間富貴花呢?”
徐惠聽聞,臉上淡淡的笑容沒了,眸子深沉起來,低聲說:
“她不一樣,她在陛下的心中是不一樣的,陛下愛的又不是她的色相,愛的是她那個人,所以她高矮胖瘦都無所謂?!?p> 她頓了頓,雙眼迷離,又悵惘地說:
“這也是我還抱著希望的原因……可是獲得他的愛多難啊,他可以敬重你欣賞你,唯獨愛只對著那一個人。
你或許不知道,皇后在時,陛下恨不得將自己有的都分享給她,她的家人她的孩子,他都恨不得捧上天去。
是皇后娘娘深明大義,一直攔著他才得以是現(xiàn)在這個局面。可即便是這樣,他對待皇后的孩子,和別人的孩子,還是天壤之別。”
徐惠說著,神情滿是向往,寡淡的臉撇了撇嘴角,帶著些酸氣。
武柔頹然的放下了手,只覺得一切都跟她無關(guān)了,隨口搭話道:
“陛下也太任性了,一國之君怎么能這樣呢?得虧他愛的是文德皇后這樣的人,他若要愛個褒姒那樣的,這天下還不都得揚了?”
徐惠聽聞,高傲凜然地看了過來,冷笑一聲說:
“這話就不對了,他任性自然是因為他有任性的資格。這天下自愿追隨他、仰慕他的人不知凡幾,他身邊更是沒有缺過美人。
你當沒有褒姒那樣的人往他身邊湊嗎?可他是明君,是圣主,自然不可能喜歡褒姒那樣的女人,也只會愛慕文德皇后這樣德才兼?zhèn)涞呐恕!?p> 武柔見徐惠生氣翻臉了,趕緊低頭說道:
“娘娘說得是……是阿柔愚鈍?!?p> 不得不承認,她說得確實挺有道理的。
人的性格決定了他的選擇,一手創(chuàng)立了大唐的明君圣主,怎么可能選擇空有皮囊的女人呢?
徐惠聽了之后,表情就松了下來,她白了一眼武柔,又說:
“皇后去了之后,有許多女人曾經(jīng)夢想著成為皇后的替代品,模仿她的妝容,學(xué)她的氣質(zhì)和穿著,全被陛下懲治了,甚至還杖殺了好幾個。
我知道,你一直想得到陛下的寵愛,想升品級。我難得與你投緣,所以給你提個醒:
不要妄圖去模仿文德皇后,她在陛下心中是不一樣的。所有模仿對她都是一種褻瀆。
陛下生了氣,殺起人來可從不手軟,你不要稀里糊涂的丟了性命?!?p> 武柔聽聞,心中一陣感動,揚起頭來看著徐惠。
可是徐惠扭過了臉,高傲的并不看她,似乎說了那些話,讓她很不好意思似的。
武柔笑了,又開始給她捏腿,半是調(diào)笑半是認真地說道:
“咱們陛下當真有眼光,看重的娘娘們各個人美心善,尤其是充容娘娘,自從阿柔進宮以來,幫了我好多回了?!?p> 徐惠聽聞雖然沒有看她,但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笑著沒聲,但是身子卻笑晃了。
過了一會兒,她用眼尾瞥了她一眼,又語重心長地說:
“武才人,你就做自己就好,你有你的長處,陛下也能看得見。別著急,總有一天,陛下會給你升品級的?!?p> ……
……
做自己?
武柔看著遠處騎在馬背上奔馳的皇帝,思緒飄到了那天的對話上。
她正在思忖真正的自己到底什么樣,是否真的有吸引男人的優(yōu)點的時候。
皇帝騎著的那匹白馬就瘋狂地甩起了蹄子,仰頭長嘶,奮力地想把人從自己背上撂下去。
周圍的侍衛(wèi)見狀,連忙奔跑著朝著馬匹圍了過去,還沒有到跟前,皇帝就已經(jīng)順著傾斜的馬背,翻身溜了下來,拽著韁繩使勁兒的往下拉。
他靴子蹬著地面,蹭起了一陣塵土,跟那不聽話的駿馬較起了勁兒。
皇帝已經(jīng)四十一歲了,但是依舊身手矯健,硬是拽著那馬兒低了頭,才隨手甩了韁繩,扔給了身旁的侍衛(wèi)們,自己朝著這邊兒走了過來。
他的背后,幾個年輕的侍衛(wèi)們依舊手忙腳亂地,拽著馬兒較著勁兒,想要將馬兒拖回來。
武柔看著他一身明黃常服,瀟灑行來的身影,真的能想象出他當年做秦王時,在陣前沖鋒陷陣的威武樣子。
他是世人崇拜的神話,文武雙全的一代明君,多少文人志士仰慕追隨。他見過的風(fēng)景,遇見過的困難,摞起來比她的命都長。
那么,她一個十六歲,沒有什么大見識的女子,到底哪一點兒能讓他傾心,甚至忽略掉這相貌上的不合心意呢?
“武才人,你說那白馬為什么不愿意讓父皇騎?。吭趺匆灿?xùn)不好,父皇說訓(xùn)好了就帶我遛彎,都等了一個多月了,還是不行。”
晉陽公主頭上戴著遮擋風(fēng)沙的帷帽,跟武柔還有晉王站在馬場的柵欄外,失望地說。
那匹白馬是吐蕃求親使臣進供的財物之一,長得十分的神俊,皇帝喜歡,公主見了也喜歡,非要想騎。
皇帝就答應(yīng)她,等訓(xùn)服了之后,就帶著她在宮里四處遛一遛。
今日皇帝覺得大約可以了,專門帶著晉陽公主來馬場等候,結(jié)果騎了還沒有兩圈,不知道那馬又發(fā)什么瘋,又不聽話了。
“或許……越是好馬越是有些傲氣吧。”武柔解釋說。
晉陽公主聽聞,苦著臉仰頭說道:
“怎么這話這么熟?……反正不管動物還是人,但凡好的都有臭脾氣唄?……這不對,比如哥哥就頂好,他就沒有臭脾氣?!?p> 武柔頓時忍不住笑出了聲,斜了眼睛看了一旁的晉王一眼,今日晉王又是平常的樣子,頭上只有發(fā)帶,沒有戴冠,溫柔內(nèi)斂,端莊沉靜。
他看著遠處走過來的皇帝,聲音溫和地說:
“犀子,將你哥哥跟馬比作一塊兒,可有良心?”
這個時候皇帝到了近前,從柵欄里頭拐了出來,恰巧侍衛(wèi)們拽著那匹白馬也過來了。
皇帝抬手擋掉了宮女遞過來的盥洗巾子,招手讓旁邊司馬監(jiān)的馬官過來,從他的手里拿了馬飼料,一手拽著馬的韁繩,一手喂它吃東西,不悅地說:
“這馬倔勁兒真夠大的……犀子,估計你是騎不成了,這馬性子不穩(wěn),帶你太危險。”
晉陽公主很失望,聲音綿軟的喊了一聲:“父皇……”
皇帝扭過頭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似乎立馬就心軟了。
然后他無奈地皺了皺眉,那凌厲又黑漆的鷹眉一皺,威嚴和殺氣便蓋過了他的文氣,說:
“那怎么辦?能用的法子都用過了。”
武柔看著那馬漂亮的外表,油光發(fā)亮的皮毛,想了想說:
“陛下對它還是太好了,要我說,鞭子鐵刺刀子,挨個用一遍,總有讓它屈服的時候?!?p> 皇帝正抬手喜愛的撫摸著那馬的頭,聽了這話扭過臉來有些詫異地看著武柔,微笑著說:
“要真按你說的來,這駿馬可就不駿了,未免太過可惜?!?p> “阿柔覺得不可惜……它再駿,不給人騎,那不是跟沒有一樣么?”
皇帝聽聞,拍著馬臉笑出了聲,頗為贊賞地說道:
“你說得有道理,取舍果斷,不愧是武士彟的女兒,你要是個男兒郎,朕高低得賞你個官兒做做。”
武柔聽聞,喜滋滋地低下了頭。
晉王聽了她的話之后,便一直側(cè)目看著她,眼神恰到好處的不贊同,此時他微微皺了皺眉頭,聲音溫和地說:
“世上可供人騎的馬那么多,為何非得折磨的它也一樣?武才人身為一個女子,未免性子太過霸道,有失寬厚。”
武柔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剛抬起眼睛,想著怎么反駁。
皇帝就看了晉王一眼,淡淡地說:
“小九,像你一樣太寬厚了也不行啊。你就是太善良了,容易讓人捏住短處。
這馴馬和用人一樣,得恩威并施,剛?cè)岵?,皮鞭抽得,精料也得喂?p> 若只是嚴苛剛硬,馴來的恐怕都是諂媚平庸之輩,難得良駒駿馬,名臣良將。
可若是只有寬容仁慈,便容易縱容狂悖奸佞,滋生不臣、謀逆之舉……你們兩個的性子各有利弊,彼此勻一勻才正好。”
他拍了拍那白馬的額頭,頓了頓又說道:
“太子我不擔(dān)心,他甚合我心意。你性子寬厚,日后輔佐他要適當勸諫,不可過于執(zhí)著于寬厚仁慈,兄弟之間再因此生了嫌隙。”
晉王聽聞,微微思索了一二,便認真地俯首行禮道:
“是,父皇,兒臣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