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子剛回到濟(jì)南府，就去拜見大夫人李氏，詳細(xì)回稟了顏澄然進(jìn)京路上以及進(jìn)京后發(fā)生的諸事。

　　那時顏澄然已入學(xué)國子監(jiān)頗有一段時日了。

　　聽到顏澄然送錯拜禮，李氏心中暢快。

　　想著前些時日，薛府迎春宴上，大家都在熱議科舉改革，只有自己不了解，插不上話，別提心中有多忌恨了！

　　有些人看自己對科舉改革毫不了解，竟還傳出自己到底不是親母，不關(guān)心嗣子的小話，何其可恨！

　　沒辦法，要挽救風(fēng)評，只能轉(zhuǎn)移眾人注意力，犧牲一下老二了，自己身為母親，這也是該的。

　　這才有了今日這場，和各府夫人的聚會。

　　顏府大房花廳，濟(jì)南府一眾官夫人齊聚。

　　“要說有福氣，可還得數(shù)咱李夫人，兒子小小年紀(jì)，就得中案首不說，還被選送國子監(jiān)了。咱山東省總共也沒幾個這樣的人才啊，這可是五年來頭一個呢！”說著這官夫人捂嘴笑道。

　　“唉……我這做母親的，也不求孩子多爭氣，只要平平安安就好??！”李氏慈和說道，卻面露為難之色。

　　“怎么，姐姐這是有犯難的地方？”各府夫人互相打眼色，知道李氏這是有話要說。

　　“你們啊！我這做母親的，怎能不顧及子弟名聲，不可說，不可說……”

　　眾人：“李姐姐，您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咱們都是這么多年的老姐妹了，彼此知根知底，難道還怕咱們出去亂嚼舌根不成！”

　　“您要是這么想我們，那咱們這些人，日后可沒臉再登您顏府的大門了！”說著還輕拍了拍自己的胖臉。

　　聽到眾人這么說，李氏才一臉愁苦，三分為難，一幅為嗣子擔(dān)心的嘴臉道：“唉……我那孩子，你們都知道，雖說是過繼來的，可我敢說，待他沒虧欠一分一毫！”

　　“是啊，咱們都明白李姐姐的慈母心腸……”“李姐姐以后就等著受孝敬吧！”

　　拿手帕抹了抹眼角，李氏接著道：“想那通房丫頭，我也是早早就給安排上了……”

　　聽到這句，眾人神色各異。

　　“可誰曾想，這家里長輩賜的他不碰，平時看都不看，理都不理?！?p>　　“我只當(dāng)他是個潛心向?qū)W的，就算是打了我這張老臉，我又何曾多嘴說過什么！”

　　又抹了抹眼角，李氏才又接著道：“可誰知這次進(jìn)京，竟跟一個江湖女子搭上了，兩人舉止親昵，過從甚密，那女子竟還跟著澄然一起進(jìn)京了！”

　　聽到此處，各夫人大都面露興味，相繼安慰：“都是少年男女，知好色而慕少艾，說不定還能成就一段佳話呢！”“真真兒是年少足風(fēng)流啊……”“只在戲文里聽過呢！”

　　也是，自古以來，才子佳人的故事是俗，可那也是因為百姓愛看，不然哪能俗得起來！

　　更不必提這故事里的男主角還是從小自己看著長大的。

　　只有少數(shù)幾位夫人面露不贊同，只是不知是對誰的不贊同。

　　李氏看清眾人神色，接著道：“本來我也沒打算計較，都知道讀書人講究個什么“紅袖添香夜讀書“，不想去做那等討人嫌的事兒，可誰知……”

　　“怎么，難道是有孩子了！”

　　只見李氏一幅心痛到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左手緊扣座椅扶手，右手攥緊手絹，緊按胸口，緩了好一會兒后，才抬手招鐵子上來，讓鐵子接著話頭跟各府夫人回稟。

　　李氏身旁的張嬤嬤一面急著給主子順氣，一面順勢朝后站了站，給自家孫子讓位。

　　“好叫各位夫人知道，我們少爺拜訪國子監(jiān)常祭酒，送了不得體的拜禮，引得祭酒大怒，拂袖而去?！?p>　　眾夫人聞言大驚！這可不是兒女情長、家長里短的瑣事兒，搞不好，別說將來仕途，就是求學(xué)之路也得斷送！

　　有些夫人甚至想起身告辭。

　　李氏看著鐵子，欣慰緩聲：“這是我陪嫁嬤嬤的大孫子，是個忠心的，我托他照顧澄然；”

　　“他看著自家少爺被不三不四的女子蠱惑，不聽忠言，五迷三道，行事糊涂，師長跟前犯下如此大錯。這小子實是沒法子，又不忍心，讓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蒙在鼓里?！?p>　　“也是為著澄然好，這才快馬加鞭，從京城趕回，稟報這些爛事兒?！?p>　　“說不得還得我們老爺進(jìn)京一趟，求那常祭……”

　　就在此時，李氏大丫鬟進(jìn)屋稟道：“夫人，老爺?shù)碾S從過來了，說是有事稟報?！?p>　　莫不是老爺也聽說老二在京城惹的亂子了？不應(yīng)該啊……特意吩咐過讓保密的，免得老爺知道了，下封口令。

　　罷了，先聽聽來人怎么說。

　　“讓他進(jìn)來吧?！?p>　　“夫人大喜！”

　　隨從一進(jìn)來把眾人說懵了。

　　“咱家二少爺被國子監(jiān)的常祭酒收作關(guān)門弟子了，老爺讓夫人趕緊備一份拜師禮，快馬加鞭送往京城呢！”

　　眾人：“……”

　　“不可能！”

　　看著李氏失態(tài)地高聲尖叫，眾夫人互相使眼色。

　　一個小娘子仗著年紀(jì)輕，大著膽子問鐵子：“不知你家少爺送的拜禮不體面，究竟是怎么個不體面法？”

　　鐵子也是一臉不相信，不服氣道：“明明我家少爺弄丟了原本準(zhǔn)備的文房四寶，那拜禮我親眼見過，禮盒上都鑲金呢，奢華無比。不得已，少爺只能拿給自己買的，聽說是古風(fēng)四寶充數(shù)。肯定是少爺說謊！”

　　今上喜奢華，所以聽說原本的拜禮頗為排場，李氏當(dāng)時就信了。

　　楚王好細(xì)腰嘛！

　　然而眾人聽到真正送出去的，是古風(fēng)四寶，已是面色古怪；現(xiàn)在見這仆從竟張口就指責(zé)主子，更是表情精彩。

　　如果傳習(xí)在這里，一定會叉腰嘲笑：“哼！什么都不知道，還想跟我家少爺斗！”

　　原來那常祭酒出了名的性情古怪又耿介，更是有清廉到慳吝的名聲。唯一一好便是頗好古拙之物，幸好文玩市場此物不興，倒也不費家財。

　　常祭酒名常逸，號維清居士，一代大儒，隱居山林；今年出山國子監(jiān)，聽說還是今上親自去請，還奉上了內(nèi)庫里頗多古拙之物，投了常祭酒喜好，這才不再隱居山林，應(yīng)了坐鎮(zhèn)國子監(jiān)。

　　這本是眾所周知之事。

　　然而與別府不同，顏大老爺奉行男主外，女主內(nèi)，認(rèn)為此乃天理，自古以來，天經(jīng)地義。

　　所以從不向李氏透露外面的事，這就使李氏陷入了不知己也不知彼的尷尬境地。

　　此時那隨從也說，正是少爺送禮送到祭酒大人的心坎兒里了；入學(xué)后，常祭酒又特與少爺當(dāng)堂考校，贊少爺博聞強識，說理深刻，言之有物，又讓人耳目一新，這才直接認(rèn)下少爺當(dāng)關(guān)門弟子。

　　眾人聽罷，紛紛向李氏道喜，一面起身告辭。

　　一人還嘀咕，“……一開始說不好是對誰盡忠呢，現(xiàn)在確實在為他家少爺盡忠……”

　　不知想到了什么，鐵子一下子跪坐地上，低頭縮肩塌背，不敢吭聲，隨從站一旁摸不著頭腦。

　　李氏雙手攥緊，咬死牙朝著鐵子擠聲：“拖下去給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