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春夏
“你們?yōu)槭裁催€不動,超過半個月不吃藥,蟬兒真的會死的,你們還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們,快,快救救他呀!”
胡曳幾乎稱得上是聲淚俱下了。
任誰看到他那副樣子,心里估計多少都會有所動搖。
盛筱淑拍了拍謝維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后者了然一點頭,附耳到衛(wèi)凌身邊說了些什么。
衛(wèi)凌皺了皺眉,“還未確定那藥是不是真的用來救人的,就這么讓夏蟬吃了,萬一出事怎么辦?”
“不會的!”
胡曳激動地仰起脖子,像是憤怒又像是仇恨的表情幾乎讓他的臉扭曲起來:“我不可能會害蟬兒!”
衛(wèi)凌干脆地?zé)o視了他。
謝維安悠悠道:“你先去吧,我還要在外問他幾個問題。”
說著,他用下巴點了點門外。
在胡曳看不見的角度,風(fēng)見早和李夷光都站在那。
衛(wèi)凌心里一動。
“好吧?!?p> 他轉(zhuǎn)身離去,只給門扉留下了條縫兒。
胡曳長長松了口氣,整個人都靠在來墻壁上,似乎再也沒有維持坐著姿勢的力氣了。
“你們還有什么問題,盡管問吧。只是我雖然早就和景術(shù)有接觸,除了替他看著那間屋子,他從來不給我透露別的,那個人謹慎得很,我這輩子沒有見過比他更可怕的人。我……”
“我知道。”
謝維安打斷了他對景術(shù)的“吹捧”,忽然問了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知道我是誰嗎?”
仿佛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胡曳愣了一下后才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冷哼:“身手卓絕,還有資格在監(jiān)察司暗部自由來去的,除了那位權(quán)傾朝野的謝大人,應(yīng)該也不會有別人了吧。真是委屈了謝大人,為了去我的千傘坊調(diào)查一番,竟然還扮作了護衛(wèi)?!?p> 盛筱淑和謝維安交換了個眼神。
她說:“胡坊主,既然你這么配合,那我還真有一件事想要問個清楚?!?p> “說吧?!?p> “從你的書房里,搜出來了一樣有意思的東西?!?p> 胡曳的臉色一下變了,仿佛已經(jīng)猜到接下來她要問的是什么。
“是一只被冰封起來的手,女人的手。能不能問問胡坊主,這是什么新奇的收藏愛好嗎?”
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冷冷道:“小柚姑娘,麻煩你說話的時候注意一點,那不是什么收藏,我也不是畜生。那是,那是春兒的手?!?p> “哦。”
盛筱淑面無表情地一挑眉,身子微微往前傾了半分,給到了十足的壓迫感,她看著胡曳道:“不讓死去的入土為安,你將人家的手砍下來冰封,日日對著看,不會以為這是深愛的表現(xiàn)吧?”
大約是被她話語里的輕描淡寫和暗諷刺痛了,胡曳一張臉徹底沉了下來,黑如鍋底。
“小柚姑娘!我,我舍不得亡妻,想留個念想不行嗎?她說過,自己會永遠陪著我,要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只不過是希望想起她的時候,能有個“睹物思人”的物,我既沒傷害旁人,也沒偷沒搶,難道僅僅是憑吊方式不為你們所理解,就要給我扣上罪名嗎?!”
他說得義正言辭,雙方的立場一下反了過來。
若有旁人見到這一幕,估計要以為盛筱淑和謝維安才是那個逼迫好人的壞單開。
“是,你的確是沒偷沒搶,大徵律法里沒有侮辱尸體罪這一條,所以你也不犯法。”
盛筱淑心平氣和地說。
“哼,我問心……”
“你問心無愧嗎?”
盛筱淑扶了一把謝維安的手腕,站了起來。
淺褐色的琥珀瞳孔在燈火下顏色淺淡得如同一片薄薄的琉璃,冷冷地反射著稀薄的光線。
她一字一句,“那你取夏蟬的血來做什么?”
胡曳瞳孔一縮:“我那是……”
“你,或者你的燕兒、彬兒身體有恙,需要一點他的血。夏蟬體質(zhì)特殊,放點血也不會死,所以你才這么做的?”
平白被搶了胸口當中的辯駁之言,胡曳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胡坊主?!?p> 她牽動嘴角,笑得很燦爛,眼底的光卻越發(fā)的冷,“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們當傻子了?”
“什么?”
“那塊冰我們已經(jīng)檢查過了,是普通的冰,并無什么異樣,就算里面加了些特殊的藥草,也絕不可能將一只人的手保存十六年之久?!?p> “藥人之血,能治百病,也能……保物不朽?!?p> 胡曳耳朵里“嗡”的一聲,無數(shù)噪音穿腦而過,雷鳴一般炸得他頭暈?zāi)垦!?p> “胡坊主。”
盛筱淑往前走了一步,緩緩道:“你確實喜歡夏陽春,但你到底是喜歡她這個人,還是喜歡她的樣貌,或者說……喜歡的是她那雙能夠奏出天籟弦音的手?”
“你,你胡說!”
胡曳的心神終于被她這句炸雷般的發(fā)言給炸了回來。
謝維安接過話道:“夏陽春,這個名字我有幾分印象。當年西江月還不像如今這般百花齊放,二十四橋下的柳音闕,是當之無愧的京城風(fēng)月第一去處。那里有美人,有解語花,有風(fēng)月歌賦,自然也有能傾倒眾生的樂聲。”
他頓了頓,看向已經(jīng)軟倒在地上的胡曳。
“春夏,這個名字你應(yīng)該清楚。”
這兩個字像是某種有神奇力量的符咒,胡曳在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臉上就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癡迷的神色。
仿佛全然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此間是何日月,此人是否故人。
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十八年前,那抱著古琴,一身碧衣,低眉淺笑間奏響天籟之音的姑娘。
她的手指在泛著古梨香的琴弦上跳躍,像是不知疲倦的優(yōu)雅精靈。
那一瞬間,胡曳的精神世界就已經(jīng)被那雙手全然占據(jù)了。
他想:那一定是神賜的禮物,是這世間最寶貴的珍寶!
所以他費盡心思,用無數(shù)承諾和細心周到的關(guān)切贏得了美人的芳心。
那個會撫古琴,笑起來眉眼間都很溫柔的姑娘大約真以為自己得遇良人,接受了他給自己贖身,像一只被養(yǎng)起來的金絲雀一般,日夜為他撫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