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落定
剩下的一男一女,姑娘很年輕,明媚張揚的臉上時時刻刻帶著笑意,頭上和身上的銀飾加起來估計得有兩三斤重,身形一晃,就是一陣清巧的脆響。
從進殿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吸引了不少人——尤其是男人的目光。
姑娘坐在老者身邊,時不時將未剝的葡萄放到老者面前的瓷盤里,老者大抵是不吃的,放著放著,眼看瓷盤要滿了,她便端到自己面前一口一口地吃起來。
這三個人目的都很明確,動作也落落大方,和別的使臣一樣,看著由林皓引發(fā)的這場罕見的熱鬧,一副就著這場熱鬧,連飯都能多刨兩口的模樣。
剩下的那個人——整個人都籠罩在黑色的罩袍里面,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一動不動。分不清男女,更辨不清長相。
裝束是奇怪了些,但是這武英殿上裝束比他更奇葩的也不是沒有,比如盛筱淑這一列,淮砂國的使臣團里,就有個頂了只西瓜在腦袋上的使臣。
據(jù)說這是他們的禮節(jié)和風俗。
風見早未必相信這些話,但為了顯示大徵的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只要不是頂把雪亮的匕首,就隨他們去了。
總之,這個黑袍人并未吸引到太多人——包括盛筱淑的注意力。
可是幾次三番傳來的被窺伺的感覺不是錯覺。
那一群人里邊,別的人都已經(jīng)被盛筱淑暗中上上下下打量好幾遍了,都沒看出什么問題,唯獨這個人。
從頭到尾啥也不露,讓她無端想到了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個老鼠洞里窩著的景術——一脈相承的藏頭露尾。
可是讓盛筱淑想不明白的是:這次進京的南疆使團,全都是頭一次來大徵的。她自己也從來沒有離開過大徵國土,雙方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這個神神秘秘的黑袍人難不成還能是看上了她的美貌,對她一見鐘情了?
徐安端著一碗冰塊,在殿門口躊躇片刻,往方才盛筱淑說過的方向打量了幾眼,暫時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他低了頭,在旁邊路過宮女疑惑和不解的目光中,踩著飄忽的步子往盛筱淑那個方向走過去,快到的時候,他腳下一“滑”,琉璃碗里的冰塊撲簌簌地灑落了幾顆出來,叮哩咣啷地落到了盛筱淑面前的盤子里。
這小小的響動并不足以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但若有人的注意力一直都若有似無地在這邊,那便一定會注意到。
“哎呀,沒事吧?!?p> 盛筱淑懶洋洋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這邊,而是看著那兩張還在眾人手里看花兒一樣傳遞著的宣紙。
徐安撿起桌上的帕子,想要給她擦拭。
手方才伸出去,他猛地一抬頭,往某個方向看去——一雙怪異的眸子,兩邊的顏色深淺不一,像只高貴又機警的貓,還帶著一分猝不及防被抓到的訝然。
不過很快,那雙眼睛就被一只黑色的兜帽給蓋住了。
盛筱淑已經(jīng)收起了懶洋洋的神色,小聲問:“怎么樣?”
徐安一邊動手收拾撒出來的冰塊,一邊小聲說:“還真被你給說對了,真有人盯著這邊。”
他坐了下來。
“是那南疆使團里,一身漆黑的那個人。要現(xiàn)在告訴右相嗎?”
盛筱淑了然地搖搖頭,將琉璃杯挪到了自己面前,挑了塊小的扔進嘴里嚼著,邊嚼邊說:“過后讓人查查,我又沒做什么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愛看就讓他看吧,反正看不出什么花來?!?p> 只要確認對方是誰,保證自己不是那個唯一站在明面上的人,就目前的形勢而言,也算足夠了。
而且……就算不告訴謝維安,他估計也知道了。
低頭抬頭間,她都能感受到謝維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簡直是如影隨形。
徐安還要再說什么。
武英殿上氣氛一變,風見早坐直了身子,那兩張被傳來傳去的宣紙已經(jīng)回到了高座之上——風婉婉的手里。
于蓮往前走了一步,聲音似乎要穿透整個大殿似的,莊重又正經(jīng),令所有聽到的人都不由得閉了嘴,仔細傾聽這頗為波折的文選的最終結果。
“請公主殿下公布駙馬人選——”
說完往后退去,他身邊的風婉婉一下子就成了那高臺之上唯一站著的人。
盛筱淑和徐安也放下對那南疆人的疑慮,抬頭看去。
那光刺得她眼睛還是有些疼,她忍不住瞇了瞇,瞇縫間,風婉婉那身層層疊疊仿若煙云的粉色宮裙,讓她想起了好幾年以前,這小丫頭莽莽撞撞沖進自己那間破爛風水小屋時候的樣子。
那個時候她也是穿著一身粉色衣裙,囂張跋扈、張揚又敏感,像是一只色厲內荏非要充當老虎的大貓。
可是這么久過去了,在自己和池舟都沒有參與到的時光里,她經(jīng)歷的也許不比在座任何一人少。
看著看著,采春節(jié)上那些春光如許,一點點沿著記憶的脈絡清晰起來,掠過一路的坎坷和波折,終歸于心間,開出來一朵名為“祝?!钡幕?。
“本公……”
風婉婉剛吐出兩個字,卻又搖了搖頭,定定地看進池舟眼底,眉眼間盡是青春爛漫的笑意,“我選你,池舟。”
“咕咚”一聲。
池舟分明聽見一顆懸浮在半空中的心悄然落了地,砸出來一把心花怒放的喜形于色來。
“等,等等!”
兩人之間快膩味出蜜糖的對視被林皓氣急敗壞的聲音打斷,他指著池舟,怒道:“公主殿下,難道您當真要選這么一個滿口謊言、不識學問、不知道從哪個地方蹦跶出來的臭小子嗎?”
風婉婉挪了挪目光,悠悠道:“林將軍覺得本公主心存偏私?”
林皓咬著牙道:“難道不是嗎?”
他心里的一腔怒火還沒完全發(fā)泄出來,就驀地發(fā)現(xiàn)眾人看自己的目光復雜了起來,其中甚至包括自己的爹——林恪。
怎么回事,為什么要這么看他,難道他說錯什么了嗎?
風婉婉定定看他一眼,朱唇輕啟:“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