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變故
“……忽不悟其所舍,悵神宵而蔽光。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浮長川而忘反,思綿綿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p> 池舟緩緩放下那張默寫出來的紙,嘴角的笑容擴大了幾分,心里松了口氣,沒有出岔子太好了。
如此思慕,如此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可否換來和這一腔真心相匹配的回應(yīng)?
風婉婉看著他,眼眶已經(jīng)紅了。
若非心里還記掛著公主的身份,若此處不是武英殿,她肯定已經(jīng)提著裙子撲到他懷里,說一萬次“我答應(yīng)你”。
盛筱淑“咕咚”一聲,咽下了半截被嚼成冰水的冰塊。
心說自己的擔心純屬多余了。
池舟確實什么都沒有,沒有受過什么念詩說書的教育,但這真心太燙,也太難得了。
這滿朝文武,哪個不是將自己的那顆心里三層外三層裹了個嚴嚴實實,生怕別人看見了一根毛細血管,就要藉由著這狹窄又隱秘的通道逆流而上,往自個心口灑上一瓶足以令人腸穿肚爛的毒藥。
捂久了,估計連自己都已經(jīng)忘記了自個兒胸腔里那幾兩肉是什么顏色,是軟還是硬。
像是戳到了自己不可及之處,殿上的氣氛一時之間沉默又凝滯。
就連那作為伴奏的絲竹聲都在不知道何時停了下來。
靜到盛筱淑搖琉璃杯子里的冰塊都成了不可說的“噪音”,一時間無數(shù)個目光朝這個小角落里射過來。
寸寸目光探照燈一樣,要將這塊地皮的昏暗給掀開似的。
徐安面帶菜色,小心翼翼地瞪了她一眼。
這個時候吸引注意力!
盛筱淑卻滿臉燦爛地迎上了這些目光,輕輕拍了拍手掌,笑著說:“這篇好這篇好,不知道有沒有名字?”
池舟眼珠動了動,心說這不就是小姐你讓我背下來的嗎?
不過他雖然不擅長動腦子,也不是真傻子,動了動嘴唇,用和方才念賦時候如出一轍的語氣道:“有,叫《洛神賦》?!?p> 明明是同樣的語氣,現(xiàn)在聽來就平鋪直敘得令人有些火大。
果然,話語里帶不帶真心,帶的是什么真心,呈現(xiàn)出來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
“確實不錯?!?p> 風見早瞥了一眼盛筱淑,知道她是為了不讓場面繼續(xù)僵持下去才主動吸引注意力。
皇上一開口,立馬吸引了大半殿中的人將“注目禮”轉(zhuǎn)移到他身上。
“不過最終結(jié)果,還是要看令陽自己,令陽,如何,喜歡哪一個盡管說,朕給你做主?!?p> 風婉婉站了起來,還沒開口眾人就已經(jīng)知曉了她的選擇,因為她的目光一直都在池舟身上,從未有偏移。
“本公主……”
“等等!”
出聲阻止的是林皓。
他面色不豫,但還強迫自己保持著翩翩風度,指尖往池舟身上一指,道:“陛下,這《洛神賦》并非是他自己所做!”
這話一出,殿上眾人神色各異。
那些外族人臉上是真心實意的震驚和不解。
而大部分朝臣,甚至包括他旁邊的阿哈努,眼神都止不住地復(fù)雜了起來。
就連林家人自己——林恪,都露出了不解和意外的神色。
仿佛也不知道林皓這是鬧的哪一出。
大徵內(nèi)部可以心照不宣,但若傳到外族人耳朵里去,那可就是實打?qū)嵉膩G臉了。
這短暫的靜默,讓大腦有些過熱的林皓稍稍冷靜了下來,方才點出這件事是他一時沖動,再不阻止,公主的駙馬就是那小子無疑了。
那自己之前做的諸多布置不就白廢了嗎?
要是單單只是得不到公主還好,但是皇上已經(jīng)在查“那件事”了,雖然似乎還沒有實質(zhì)性的進展,但是他做的事情一旦被翻出來,那就是死罪!
只有他得到駙馬的位置,憑借著皇親國戚的身份,才有可能保證自己的高枕無憂,因此他絕不能輕易將這個位置讓出去。
風見早沉了臉,“何出此言?”
感受著皇上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打了個寒顫。
但是話已經(jīng)說出口,沒有收回來的可能。
他定了定神,微笑道:“其實是這樣的,臣初回京城,對和自己一樣的候選人們十分好奇,便暗中多有留意。但是其余候選人紛紛遇襲,臣自己也遇到了危險。為了不讓猖狂賊子在大徵作亂,便派了人暗中前去保護還沒有遭到襲擊的人——也就是這二位?!?p> 攤開雙手,指了指一臉懵的阿哈努和臉色板正看不出多余情緒的池舟。
“結(jié)果……”
他眼神往下一瞟,瞟出了一點足以以假亂真的掙扎和不忍:“看見了這位池兄,同人買文章的事。原本臣想著,池兄專注武事,想出這種辦法來也算是能夠理解。此事一旦暴露出來,恐怕無論對池兄,還是池兄身邊的人都是滅頂之災(zāi)?!?p> “臣實在不忍,便派了人前去,暗中告誡了,希望池兄能光明正大地參加文選。學問和文采固然重要,可臣覺得坦蕩正直更是人不可丟棄的本質(zhì)?!?p> 這話說得相當冠冕堂皇,很快就有人跟著竊竊私語起來。
林皓見場面隱隱被自己控制住,聲音里便越發(fā)多了些盛氣凌人的自信,他面對著皇上,言之鑿鑿、形容懇切,那義憤填膺的模樣,不知道的估計要以為今天是她給妹妹選乘龍快婿。
“臣今日在武英殿上見到池兄,原以為他已經(jīng)悔過自新。卻沒想到還是執(zhí)迷不悟,用了同別人買來的文章。如此欺君之罪,妄悖之詞,臣是斷然不敢在瞞下去了!”
說著,“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挺直了脊背,直把自己做成了一副正直忠臣、仗義執(zhí)言的形象。
若不是盛筱淑提前知道這家伙做了什么,想的是什么,知道那冠冕堂皇的遮羞布下藏的是怎樣的一副心思,估計還真得被他說動。
不過其余人沒有她的知根知底,心里有數(shù)的朝臣們先不說,那些外國使臣們倒是表里如一,看向池舟的眼神里紛紛帶上了鄙夷之色。
這樣的盛事,居然作弊,當真是給自己的家國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