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欲望
光影、迷人的香氣、動人的美人兒和大氣柔美的歌舞。
大徵繁華奢侈的一面濃縮在這大殿之上,在各國使臣面前展示得淋漓盡致,幾乎要使任何一個身處其中的人目眩神迷、沉醉其中。
由慕生敬,由敬生畏,再由畏生懼。
國家之間暗流涌動的戰(zhàn)爭,從來都不僅僅是在烽煙彌漫、喊殺震天和明里暗里洶涌的鮮血之中。
盛筱淑瞇了瞇眼睛,有些不舒服地垂了眸。
“我們的座位在……”
話還沒說完,就被謝維安猝不及防地拉了一把,避過了一隊端著食物飄然而過的宮女。
武英殿很大,穹頂之上掛著幾排氣派的編鐘,數(shù)十根堅韌的紫金線串聯(lián)起這些帶著歲月痕跡的古老樂器,最終如川流聚海般匯聚在了大殿某處。
一道結(jié)構(gòu)復(fù)雜、材質(zhì)堅硬的精致鎖將這些在眩目的燈火和光輝中完美隱形的線緊緊咬住,上面有幾處墨綠的銹跡,昭示著這個鎖扣機關(guān)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打開過了。
附近站了一排值崗的禁軍——為了不影響殿內(nèi)賓客們的興致,這片的燭火被滅了幾盞,在這一片人造的“光天化日”之下營造出了一小塊模糊的陰影區(qū)域。
這明顯也是出自大師之手,巧妙地找到了那個不引人注意的角度,和一殿的熱鬧繁華相比,冷清也冷清得“遺世獨立”,少有人注意。
謝維安讓人搬來了一套桌椅,放在了這一小塊陰影的邊緣,然后和盛筱淑一起坐了下來。
坐下后他才說:“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語氣里帶上了那么點咬牙切齒,李夷光分明說過取下藥布后就與之前無異了。
盛筱淑動手揉了揉眼角,還能勻出點眼神,帶著一點桃花般的笑意朝著他挑了過去,“不生氣了?”
謝維安沒吭聲。
于是她便湊了過去,左手按上了謝維安垂在身側(cè)的大手,在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指尖輕柔又迅速地在他的手背上畫了個圈兒。
她的指尖有些涼,那點涼意迅速沉入謝維安的皮膚內(nèi),像是一陣風(fēng)撩過了他心頭那點火苗,頃刻間燎原。
說不出的熱意閃電一般從脊梁骨竄了上來,他的眼神暗了下去,帶上了幾分仿佛看到了獵物般的食肉動物的侵略色彩。
這讓他喉嚨緊了緊。
就在他要說些什么的時候,盛筱淑已經(jīng)將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謝維安:“……”
她像是只惡作劇得逞的小狐貍一樣,眼神里飄出來一點藏不住的笑意,神色卻還是一本正經(jīng)的,咬著一塊紅豆餅,目光在謝維安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看向了殿內(nèi),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一切正常。
唯有帶上了一點紅暈的耳根泄露了她一點“真心實意”。
“我錯了,下不為例,怎么樣?”
因為嘴里含著食物,她說話的時候就帶上了點軟糯的鼻音。
謝維安皺了皺眉,眼底的晦暗深沉似海,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欲望”二字威力。
在這世間最尊貴之人齊聚的大徵大殿之上,他心里沒有皇權(quán)、沒有你來我往的交鋒,唯獨感覺那只被盛筱淑碰過的手快要燒起來一般,心里眼底,全是她含著笑意的眼睛。
可偏偏這罪魁禍首自己根本沒有半點自覺一般,吃完了一塊紅豆餅,又伸長了脖子去看殿門口——身為文選主角的候選人,還沒到進殿的時間。
盛筱淑方才緊急給池舟“補課”了一番。
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底蘊,對付一個林皓和阿哈努根本不在話下。
她還特意做足了準備,詩詞歌賦樣樣都給了他契合主題的一份。
只要能背下來,池舟肯定會是今夜眾人的焦點。
不過他到底背不背得下來,她心里多少還有些忐忑。
到現(xiàn)在這個時候她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過來,她好像從來沒關(guān)心過保鏢兼小弟的文化教育,實在是敗筆。
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選擇相信他了。
心里琢磨著這些,來自身旁的目光卻越發(fā)不能忽視,謝維安的目光仿佛要在她的側(cè)臉上燒個洞出來。
盛筱淑手心里冒出了點冷汗。
進殿之前緊急在圖書館里翻了一些諸如《對象生氣了,怎么哄?》《如何精準拿捏另一半》《如何將兩性之間的戰(zhàn)火消弭無形》……的書。
得出來個淺薄的結(jié)論,若是對象是男的,給“甜頭”是最好的辦法。
但是照做過后,她怎么覺得謝維安的狀態(tài)好像越發(fā)不對勁了?
把心里升起來的一把淺薄的惶恐壓下去,她有些僵硬地扭過頭,開口問:“額,看著我做什么?”
謝維安身量很高,即使坐下來也足足高她一個腦袋,此刻看過來,仿佛居高臨下似的,將自己全然納入到他的氣場當中,淡淡開了口。
“下不為例。”
聲音不知道為何有些啞。
盛筱淑松了口氣,嘿嘿一笑,“放心,下次再發(fā)生淑妃娘娘那種事情,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p> 謝維安:“……”
罷了。
他按捺住內(nèi)心的沖動,日后會有機會讓她慢慢長記性的。
殿內(nèi)人越來越多,在文選正式開始前,有不少朝臣開始走來走去,這邊一個“兄弟”,那邊幾對“姐妹”,年長者是“老前輩”,年輕的是“我和你爹幾十年交情”,言下之意:你要是愿意,也能叫我義父。
仿佛一瞬間,這殿上幾十人都變成了開開心心團團圓圓的一家人。
唯有背人或者低頭喝酒的時候,才從眼角眉梢處流出那么幾分深謀遠慮的心思,和專屬于老狐貍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昭示著這并不是什么闔家歡樂的場合。
被謝維安放過一馬的盛筱淑冷眼看著,覺得這些人說話做事都要給自己身上套一層另外的人皮,仿佛沒有這點遮掩便不會說話了似的。
她便覺得這些人活得真累,又覺得有幾分無可奈何,先帝那時,朝堂之上便是這個風(fēng)氣。
如果國喪才半年,說“改變”二字實在是任重道遠。
想必風(fēng)見早才是那個最頭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