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決意
“我到現(xiàn)在也能想起來那個老爺爺?shù)难凵?,盯著我,好像我是那個害他淪落到那個地步的仇人似的?!?p> 司回臉上劃過一絲苦澀的笑容,轉瞬即逝。
盛筱淑沉默著。
她知道司回現(xiàn)在需要的并不是安慰,也不是建議,只是傾訴而已。
“后來呢?”
“后來我想把他留在客棧,等到災情平息后再讓他回家。但是那個晚上他自己從二樓的窗戶跳下去,受了重傷。我和白鶴哥哥找到他的時候,他趴在之前討飯的路邊,肚子上被扎了一個洞,拖了一路的血,已經(jīng)咽氣了?!?p> 司回垂下頭,聲音有些飄忽不定。
盛筱淑知道,即使現(xiàn)在看起來再云淡風輕,他也畢竟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當時發(fā)生的,一定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她很心疼,甚至開始后悔讓司回跟著去了合州。
可是她又很驕傲。
因為自己的孩子雖然還十分年幼,卻已經(jīng)有了這天底下許多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擁有的東西——純粹而真誠的共情之心。
“我后來去打聽了,那個老爺爺之所以還能堅持著活下去,是因為他的妻子死之前讓他要好好活著?!?p> “可是身邊什么人都沒了,一副老弱病殘的殘軀,活著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個光著膀子的中年人悠悠說道,又看了眼衣著不凡的司回,嗤笑一聲道:“不過那李老頭死之前蒙你這樣的貴族小子施舍,吃一頓飽飯,也算是他有福氣了。”
司回仿佛沒聽見他話里的陰陽怪氣,只是低著頭沉思。
那中年人見他這樣,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來,說出來的話變得冷漠又疏離:“小子,不管你是哪個世家出來鍍金的公子,像這種裝模作樣地來這凡間走一圈,掉幾滴眼淚,施舍一頓飯的普度眾生,做做可以,但別太當真了?!?p> 說完這句話,那個人就轉身離開了。
謝司回倒是沒生氣,只是從他的話里聽出來了憤恨和不屑,還有一分藏也藏不住的悲涼。
他不是不知人間疾苦,小時候和淺茴的九死一生,以及和娘一起吃的那些苦都半分做不得假,所以他能夠理解那個老爺爺,和這位叔叔心里的不平和憤懣。
老師說如今的蕓蕓眾生,各有各的苦難,沒有誰的苦難比別人更多一點,也不會更少一點。
謝司回那個時候其實也是想過的,雖然只有一瞬,也想過會不會有一個人會突然出現(xiàn),救救娘和妹妹。
可是最后是沒有的。
所以他想去做一個這樣的人。
若是自己有了權力,有了足夠的力量,也許就真的能如那個老爺爺所說:早點來,救下他的兒子、他的妻子。
盛筱淑靜靜地聽完他的想法,緩緩道:“你要知道這條路很難走,朝堂上的爭斗從來不會少。我雖然不曾主動和你們說過這些,但是你這么聰明,想必也能想象到了?!?p> 司回點點頭,“我知道,但是我不怕。”
少年人的眼神堅定,比陽光燦爛。
盛筱淑在心里嘆了口氣,其實當司回說出這是他想要走的路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會同意的。
誰讓她就是個以孩子意愿為先的好母親呢?
她說:“好。”
司回眼睛亮了起來。
“但是你得先完成學宮的課業(yè)。”
“嗯!”
司回離開后,她捏著下巴,得,未來的手工藝大師、樞機宗師就要當官去了。
說實話,當初發(fā)現(xiàn)司回天賦的時候,她想都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只能說人生的道路啊,真是捉摸不透。
既然他有這個想法,哪怕再擔心,也得支持啊。
說到仕途,她身邊正好有個現(xiàn)成的人可以請教嘛,還有個未來可能會當皇帝的朋友,這么一想,他們雖然不是什么世家,但這人脈也是獨一份的雄厚了。
謝府。
許久不來,只能說沒什么變化。
聽了她的來意,謝維安很高興,“我原本也有想培養(yǎng)他做繼承人的想法,他自己有這個意愿是再好不過了?!?p> “繼承人?”
盛筱淑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起這件事。
謝維安認真道:“你不是說等四海安寧天下太平,就把我拐走嗎?我這不得給大徵留個好苗子。以司回的天賦,再有一年就能從學宮出師,到時候以學宮弟子的身份入朝,先在我身邊做個聽書,讓徐安慢慢教導,過個幾年就會是可造之材?!?p> 頓了頓,他道:“我看寧王對司回也十分欣賞,機會肯定不會少,他又是個有天賦還努力的,假以時日,就算沒有我做鋪墊,他未來的成就也不會弱于我。”
盛筱淑目瞪口呆。
她這還在第一步試探呢,謝維安就把今后幾十年的發(fā)展都想好了?
謝維安見她不說話,勾了勾嘴角,“怎么,舍不得?”
“不是?!?p> 盛筱淑搖頭,忽然警惕地看著他,“我怎么覺得你是蓄謀已久?”
謝維安失笑:“開始胡說了是吧?對了,正好你來,同你商量個正事?!?p> “什么?”
他站起來,從懷里拿出一個盒子,看著那長條形狀盛筱淑就覺得心里一跳。
打開一看,果然是送自己的白玉簪子。
盛筱淑驚喜地接過來,“你替我拿回來了?”
“喜歡嗎?”
“喜歡啊?!?p> 他送的,都喜歡。
當然這句話沒有說出口。
“還有一樣東西?!?p> “還有什么?”
“手伸出來?!?p> 盛筱淑疑惑地照做,就見謝維安握住她的指尖,袖口一抖,劃出來一只鐲子。
那鐲子真是好看,深藍色的流光,陽光下周圍好似籠罩了一層霧氣,有一種深邃的美感。
謝維安指尖一挑,那鐲子就順著她的手滑到了她的手腕上。
鐲子比一般的手鐲要細些,掛在手腕上像是一道月初的新月,輕盈夢幻,合適得過分。
盛筱淑將手抬到眼前,心里高興,嘴上卻不饒人,“怎么想起來送我首飾,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什么壞事?”
謝維安輕聲笑了笑,“哪有什么壞事,把傳家寶送給我未來的妻子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