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觀星
謝維安的眼睛漆黑一片,仿佛比黎明前的天空還要黑,要將一切都吸進去粉碎似的。
眾人皆知,那位原本就十分可怕的右相大人近來越發(fā)不能近身了。
仿佛一夕之間變成更加可怕、更加心思難測。
他站在所有人都能輕易看見的位置上,燈火落在他身上,卻像是進了深潭之上,折射不出一點光亮。
沒人想要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因此也很少人注意到,盛筱淑走進大殿那刻,他眼底無邊無際看不見盡頭的黑暗像是忽然飄進了一條滿載燈火的小船,突然變得流光溢彩起來。
盛筱淑第一時刻去看他,便看見他輕輕展開嘴角,溫和地看著自己。
她便有一種好像什么都值得了的感覺。
風見早的位置也很靠前,在左側和大皇子呈分庭抗禮的局面。
風連胤坐在巨大的龍椅里,看起來鬢邊的白發(fā)好像又多了些,底下特意設了一把小椅子,坐著風婉婉。
看見她的時候也是暗暗吐了吐舌頭。
盛筱淑垂下眼睛,笑了一下。
在何清的帶領下跪到了皇上面前。
身邊還跪了個江河。
風連胤目光微微垂下,落在盛筱淑身上。
被關了足足小半年,她清減了不少,身上的衣裳也十分單薄。
然而眉眼小弧度地彎著,像是在無聲地說著自己仍沒有認錯,即使是今時今日,她的答案也不會改變。
風連胤心里像是堵了口氣,卻越發(fā)地覺得她和年少時昭宸的身影重合了起來。
“陛下?!?p> 這時候江河道:“既然盛停已經(jīng)請來了,便請陛下讓她一試。”
盛筱淑這時候還有點懵,試什么?
風連胤停頓了一下,看著盛筱淑道:“江卿說你會占卜行術,近幾個月來大徵各地皆有天災發(fā)生,正好你是戴罪之身,正好替我大徵為來年祈福,你可能做到?”
她愣了一下。
不明白這種事情怎么能落到自己身上,但是她還是保持了平靜和淡定,淡淡道:“承蒙陛下厚愛,自當全力以赴?!?p> 風連胤擺擺手:“江卿,你帶她下去吧?!?p> 江河:“是?!?p> 隨后她又被帶出大殿,他們離開的時候,殿內(nèi)又響起了觥籌交錯之聲,看來也沒有幾個人在乎這所謂祈福的結果。
“盛停。”
盛筱淑連忙跟了上去,就聽江河半是無奈半是恨鐵不成鋼道:“還在東張西望,你可知道為了將你弄出來,右相暗地里廢了多少功夫?”
她亦步亦趨地跟著,心說我當然知道。
此身兩心,若是換了是自己在外面,而謝維安被關起來,她都想象不到自己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
必定是嘔心瀝血、日夜擔憂。
謝維安的變化很大,在殿中看見他的時候,除了最開始那一眼,他似乎完全變回了兩人在福溪鎮(zhèn)最初相遇時候的那個樣子。
冰冷又漠然。
見她沉默下去,江河也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邊領路邊道:“之前教過你的那些東西還記得吧?今天可是開年祈福,雖然不是最皇上娘娘們一起參加的開年盛典,可也是欽天監(jiān)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時刻之一了,容不得馬虎?!?p> 盛筱淑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
?。?p> 她有學過這個嗎?
不一會兒,欽天監(jiān)到了。
面前一座高樓,層層往上,好像怎么仰頭也看不到盡頭,雪花紛紛揚揚地順著高樓邊沿落下來,天空一片朦朧,像倒過來的深潭。
江河止步于入口,道:“除了每年的祈福之人,旁人都不能跟上去。走上去有已經(jīng)備好的服制和需要的東西,過程不難,你這般聰慧肯定早已經(jīng)記住了吧?”
盛筱淑:“……啊,嗯?!?p> 她覺得自己要是說自己忘了,江河把她拎到樓頂去然后扔下來。
江河的眉目柔和了些,打開了入口處的門,給她讓出了路,“去吧?!?p> 盛筱淑走過去,經(jīng)過的時候小聲說了句,“謝謝?!?p> 直到她單薄的身影消失在樓里,江河才繃不住臉上的嚴肅表情似的,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江大人?!?p> 一個學徒走了過來,好奇地抬頭看了看,“不是說每年能上觀星臺祈福的人都是欽天監(jiān)最厲害的人嗎?這位姑娘是誰???”
“算你們的前輩吧。”
江河隨口道:“之前犯了錯被陛下關起來,現(xiàn)在要將功補過?!?p> “哦……江大人很喜歡這位前輩吧?”
江河挑起眉毛,眼神不善地看著他。
初生的牛犢可不怕他這頭老虎,邊往遠處跑邊笑著說:“江大人說起這位前輩的時候可在笑呢!”
“臭小子?!?p> 江河小聲罵了一句,又抬了抬頭,眼神變得欣慰了一些。
“喲,這大雪夜的,你站在這做什么?”
江河一轉頭,看見的是欽天監(jiān)如今的正使,欽天監(jiān)真正的說話人:楊霖。
他連忙行禮:“楊大人。”
今年已經(jīng)六十的楊霖無趣地擺擺手,“你別跟我來這一套,誰不知道我能在這個位置上全靠祖上蔭庇,論成就遠不如你?!?p> 楊霖出身高貴,父親是大徵異姓王,母親和如今的太后是無話不說、感情至深的親姐妹。
他說的話在如今的朝堂上,就連皇上都得多往耳朵里面去幾分。
要不是他自己沒那個大志向,只想找個偷懶的閑職釣魚遛狗,如今朝堂上的勢力格局肯定有事另外一番景象。
只不過欽天監(jiān)這個正使職位原也十分重要,馬虎不得。
這些年好在有個江河在,不爭不搶,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做到了如今的位置。能力出眾的情況下,還難得的沒有什么爭搶之心。
實在是很對他的胃口。
楊霖的年齡比江河大上了小一輪,心里是把他當做半個后輩外加半個知己看待的。
兩人走到觀星臺附近的一個亭子里,里邊已經(jīng)煨好了溫酒,擺好了爐子,石桌上擺了一桌子的小菜,還插了一瓶紅梅。
江河看見這陣仗也是愣了一下,這是要在宮里過夜啊,于是奇道:“楊老,這大年夜的您不回府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