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恭聞聽這句，頓時俊容一沉，看了眼黑衣少女，又看了眼黑衣男子，目光錯愕又氣憤！

　　他望住元無憂，那雙鈍感圓潤的鳳眸，嵌了兩汪星光閃爍的淚珠，是極富少年感的委屈、惹人憐?！斑@是誰？都不背著我了？當(dāng)年你們在白馬寺就這么商量的？”

　　元姑娘是真被戳了肺管子，俏臉上是肉眼可見的煞白，眼神慌亂，

　　“不是！我沒…我不知道啊……”她險些說禿嚕嘴，說沒見過他了。

　　可那黑衣男子走近前來，薄玉面具底下那雙鳳眼，斜睨著高長恭傲然道，

　　“大周天子宇文雍，來尋朕的風(fēng)陵王?！?p>　　元無憂剛想佯裝驚訝，又覺得太欲蓋彌彰了。

　　就在她僵坐在原地，表現(xiàn)不作為時，只見眼前那道紅影甲胄噌地站起！

　　高長恭那道頎長的身影豁然撩開裙甲起身，與黑衫男子對面而視，虎步龍行咄咄緊逼。

　　鬧鬧驚喜道：“要打起來了么？”

　　可當(dāng)倆男人幾乎是抵足而站，兩雙銳利陰鷙的鳳眸互相對視，鬧鬧哀嚎道：“要親上了？妹妹你要綠了。”

　　元無憂：“……”

　　高長恭憤然發(fā)現(xiàn)，他居然比這家伙矮了二寸！

　　“就差二寸…這幻境是存心跟本王作對？”

　　宇文懷璧誠懇道：“這是事實(shí)?！?p>　　高長恭忍住給他一腳的沖動，退后半掌，這才拉開了戰(zhàn)局，斜眼瞧著面前這位周國天子。

　　“既然風(fēng)陵王真是女兒身，你又為何讓心上人做媒，幫你娶突厥公主為后？你此舉真為男人所不恥，風(fēng)陵王沒選你真是明智之舉。”

　　“風(fēng)陵是女媧仙逝的陵寢，而你蘭陵是芳草幽魂的墳塋，神凡之別，你更不配與她締良緣?！?p>　　當(dāng)初周國為給華胥女帝的兒子擇個好封號，幾乎薅禿了幾朝老臣的華發(fā)。到了還是女帝自己擇的。封地便在臨近周齊邊境的黃河要塞風(fēng)陵渡，風(fēng)陵便是上古時期風(fēng)姓女媧、伏羲隕落后的陵寢。也正對應(yīng)了華胥國的風(fēng)姓傳承。

　　為不讓宇文懷璧在幻境里越說越多，讓高長恭懷疑自己的身份，元無憂只好拍桌暴起，

　　“夠了！你們倆住嘴??！”

　　身形瘦削的鮮卑帝王，這才扭回臉來看向她，他那雙灰藍(lán)色的眸子里，泛著溫和的光，清涼的嗓音語氣柔緩，又像在撒嬌：

　　“要啟程回家了么？寡人的風(fēng)陵王?！?p>　　高長恭也道：“風(fēng)陵渡口躍龍門，原來本王從來不知，洛陽之戰(zhàn)的風(fēng)陵王背后有這么多事?！?p>　　元無憂趕忙推了推鬧鬧，“快，快沖破幻境，這事態(tài)要控制不住了！”

　　鬧鬧姑娘這才伸個懶腰，打著哈欠站起身來，

　　促狹道：“終于想起我了？寡人的~風(fēng)陵王~~”

　　當(dāng)夜深黯晦的靜室禪房被撕碎，裂開的天空依舊白雪皚皚。

　　身旁的苗銀蠟染裙少女仍在元無憂身邊，露胳膊都感覺不到冷一般，笑吟吟道：

　　“原來風(fēng)陵王也有心虛畏懼之事呢。倘若沒了我，你可還能從噩夢的枷鎖中掙脫出來？”

　　元無憂剛想強(qiáng)調(diào)自己不是虧心，便發(fā)覺她那身靛藍(lán)色裙擺不見了。

　　只剩面前一聲呼喚：“鄭玄女！”

　　當(dāng)她看著高長恭走來后，居然問，“你為何在此？可曾看見風(fēng)陵王？”

　　“我不認(rèn)識什么……”

　　“這是第二次了，姑姑?！?p>　　元無憂不懂他說的是什么。下一刻，他便拔劍出鞘，眼神獰厲。

　　當(dāng)劍光襲來那一剎那！元無憂是從未有過的恐懼心寒，卻原來是劈向她身后的一個紅袍黑甲齊國兵。

　　男子鬼面下的眼睛淬亮，好似在笑，

　　“我恨風(fēng)陵王，可我能辨別出你是鄭玄女。我終于體會到，你所說的幻境是何意了，我們來對個暗號吧？”

　　元無憂一怔，“什么暗號？”

　　她還沒等來回復(fù)，就看見有個黑衫玉面的男子從六角宮燈里抽出一只長劍，冷聲道：

　　“交出赤霄劍?！?p>　　而后一劍向她身前的高長恭背后劈去！

　　隨后是那年長她一歲的昆涂歡，抽出手里長刀憤然道：“你個騙子！”

　　元無憂毫不猶豫的宰殺面前的宇文懷璧、突厥公主，把高長恭拽到懷里，護(hù)在身后。

　　她不相信有重回過去，所以這都是幻境。

　　于過去的她而言，宇文懷璧與西魏、北周是她的轄區(qū)，她自然要撇棄一切私情的庇護(hù)他們；但于如今的她而言，高長恭在洞中勝過一切。

　　元無憂必須毫不猶豫的選擇高長恭，一次一次不厭其煩地救他、護(hù)他，這才是她該做的事。

　　即便有可能，因此走不出去。走不出幻境。

　　但她相信憑高長恭的心智，憑他從不是隱居避世、百無一用的柔弱男子，她相信高長恭也在極力尋找幻境的突破口。

　　就在此時，面前的男子紅裙襤褸，細(xì)腕持刀，他抓起她白皙的手，“你的三指手套呢？”

　　此時她的手上，只有大拇指上的墨玉韘，沒有食指上的弧鉤指套，也沒有那條漆黑皮手套。

　　元無憂沒想到，他連自己戰(zhàn)時的裝束都記得。那本是左手四指、右手三指的皮護(hù)具，留出拇指為了不失去對事物的觸感，右手食指和拇指是為了拉弓勾弦。而玉韘則是勾弦和施加力道用的，同時，玉韘里暗藏保命的戒刀機(jī)關(guān)。

　　此時的高長恭異常安靜，細(xì)密如蝶翼的長睫一掀，忽然拿黝黑炯亮的鳳眸，直勾勾看著她，

　　“我就知道，你會來赴約?！?p>　　元無憂有些哽咽。

　　“我來赴約娶你了……”

　　“可本王要的赴約，是她提頭來見。赴的是鴻門宴，解的是婚約?！?p>　　要沒有這次幻境，元無憂還真忘了這茬。

　　那時厙有余還沒憑空出現(xiàn)，怪不得別人。

　　分明是她自幼涼薄狠絕，辜負(fù)他，說斷情話。

　　幻境許是隨著她的心境改變了，她望著眼前的戰(zhàn)火連天，她又坐上了高頭大馬，被玄黑軍服簇?fù)怼?p>　　對面的紅袍小將鬼面猙獰，他瞄準(zhǔn)了她，輕聲道：“風(fēng)既曉已死，本王殺你，問心無愧?！?p>　　能說出這話的，一定是真的高長恭。

　　元無憂無處辨別，她喉嚨哽咽，滾出一句：

　　“在你眼里，我究竟是風(fēng)既曉，還是風(fēng)陵王？”

　　“風(fēng)陵王和風(fēng)既曉都該死，殺母之仇，犯國之恨，我分得清?！?p>　　“即便今天站在這里，頂著她的臉的人是我？你也照殺不誤？”

　　“風(fēng)陵王，為了天下黎民少受戰(zhàn)火吞噬，亂世列國得以一統(tǒng)，你還是回華胥做夢去吧?！?p>　　“無論你是誰，只要是風(fēng)陵王，都該死。風(fēng)陵渡口躍龍門是么？風(fēng)陵王如不倒下，大齊的龍門便懸著一道威脅。”

　　“自此以后，本王不想再聽見赴約兩個字?！?p>　　字字句句錐心襲來，當(dāng)腰上中箭那一刻，元無憂從未如此的心灰意冷。

　　她以為這些時日，說服自己重新愛上高長恭，倆人自此以后便能并肩作戰(zhàn)。卻原來……但凡她沾染一點(diǎn)風(fēng)既曉，他都會把鏃尖對準(zhǔn)她。

　　在國家大事面前，他更會毫不猶豫的射殺她，和復(fù)仇，即便她是他心里獨(dú)一無二的鄭玄女。

　　不信任的種子一旦埋下，便會裂土生根。

　　元無憂恍然驚覺…兩個人從未能交心，也不可能破鏡重圓。即便她來日復(fù)興元魏，一統(tǒng)周齊兩國登基坐殿，有昔年的家仇國恨橫在心頭，高長恭也不會甘愿臣服于她。

　　他的理智果決，寧折不彎，注定無法將就世俗別的女子，同時也不會，委身于她這個仇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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