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茗城的夜如同散不開的墨般,黑得格外濃稠。
月亮被烏云遮蔽得嚴嚴實實,只有昏暗的燈籠在夜風里搖晃,整個城池一片死寂。
離厲鬼出現(xiàn)還差一個時辰。
臨淵從包袱里翻出一小瓶盈盈發(fā)光的月光水往圍著街心最近的四口井里倒。
尋常鬼怪自然是用不上月光水這等“粘合劑”,但這鬼后頭有一個異世系統(tǒng)虎視眈眈,不先準備一手,它見勢不好可就溜了,月光水可使系統(tǒng)宕機,無法脫離宿主。
仿佛銀河入井,鋪開細碎的星閃,剛滴完最后一點月光水,就見四周暗霧漸起,還夾雜著股嗆人的血腥味。
街心好像有人在施法,他虎背熊腰,一頭赤發(fā)。
大片大片的黑霧像毒煙一樣籠罩著街道,厲鬼法咒翻飛,黑霧在他的驅(qū)使下滲到地里,不一會便有螢火般的光從地底飛出來。
他在抽取地脈精華!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失了地脈精華,以此城為圓心,方圓數(shù)百里都會陸續(xù)爆發(fā)各種災難,最終走向覆滅。
地脈精華被黑霧裹挾在中央,越裹越小,最后被一口吞下。
光團靠近的時刻,臨淵看清了那張兇神惡煞的臉。
正經(jīng)來說是粗眉糙目,但感覺極兇。
臨淵瞳如冷星,冷眼看著厲鬼消化完,確保月光水已隨精華入體,才指揮桃木劍飛釘過去。
“哪來的宵小之輩,只敢在背后偷襲。”
臨淵披著法袍落在十丈外,眉宇冷峻,神色鋒利,如同一柄出鞘之劍。
“原來是你,臭道士!”
山一樣魁梧的身軀橫沖直撞,道士從容應對,才三五來回,厲鬼已被桃木劍削得滿身細傷。
厲鬼齜牙發(fā)怒,五指虛空一抓,控制著黑霧排山倒海的壓下來,臨淵眼睛都不瞟一下,直視厲鬼凝神舉劍,一劍拖出一席金尾,黑霧如有實體般被生生劈開一道光縫。
縫隙越裂越大,越裂越多,像水煮蛋上的裂片一樣迅速蔓延開來,最后碎成數(shù)不清的小霧片融進夜色。
“這不可能!”厲鬼不可置信。
厲聲質(zhì)問道:“你這么厲害為何還要假裝布陣?誘唆我去燒她宅子,毀她骨灰!”
于鬼而言,沒什么比骨灰更重要,毀了骨灰便是真正的灰飛煙滅,化作虛無。
“那陣怎么用,你待會便知,至于其他事情,與我何干?!彼麍?zhí)劍立于眉宇中間,一派正氣浩然。
“小人!若不是你在背后散播謠言說與她關系甚篤,要聯(lián)手殺我,我又怎會先下手為強?!?p> 厲鬼說著突然反應過來,咬牙切齒道:“好一招借刀殺人,你分明是想同時除去我跟她,又怕我們聯(lián)手,所以先一步讓我以為你們是一路,卑鄙無恥!無恥之極!”
厲鬼怨忿不已,亮出一柄長槍,將怨氣全都傾注在兵器上,怒喝一聲與臨淵纏斗一處。
金色與黑色交織重疊,怒火加持下,居然也能跟道士平分秋色。
厲鬼滿腔怒火都泄在對招之上,一招一式,殺氣騰騰。
早知今日,他就不該同類相殘,若是當初早些與她結盟。
越想越悔,越激憤。
“可恨我瞎了心,上了當,竟做了你的屠刀!”
一槍橫掃過來,臨淵四兩撥千斤的挑開。
“殺她,你不夠格。”
“鼠輩,報上名來!”
他冷冷的扯了下唇角,持劍攻上去,金光掠地猶如驚雷閃電,劍劍挾風帶雨,呈鋪天蓋地之勢,逼得厲鬼節(jié)節(jié)敗退。
“貧道,臨淵。”聲音穩(wěn)穩(wěn)的回答。
話音落,厲鬼已經(jīng)被一腳踢倒。
他凌空揮出一排黃符,咒起,符紙化作長劍,齊齊朝厲鬼殺去。
千鈞一發(fā)間,臨淵身后突然沖出名女子一把抱住他,嘴里還大喊:“申屠哥哥快走,我來攔住他?!?p> 被抱住的一剎那,所有符劍仿佛被抽走生命般紛紛砸落,他一口氣狠狠梗在心口。
“櫻桃兒!”厲鬼驚慌失措。
“走啊!我是人,他不會傷害我的。”名叫櫻桃的女子死死抱著,活生生演出一場生離死別的戲。
厲鬼一咬牙,終究聽話的遁走,黑夜重歸寧靜,道士嗓音冷硬的開口:“可以放手了嗎?”
名叫櫻桃的女子如夢初醒般彈開,手足無措的低頭連聲致歉:“對不起,對不起。”
“呵,姑娘攔我之前能想起對不起才好?!边@個拎不清的女人讓他白忙活一通,他實在沒那么好脾氣,開口直接諷刺。
櫻桃被說得十分委屈,眼淚說來就來,抽抽搭搭的給厲鬼開脫:“道長,申屠大哥他,他是個好人,你放過他吧?!?p> “你說什么?”道士揉揉耳朵,神色古怪又滑稽:“你知道厲鬼是怎么變成厲鬼的嗎?”
“我知道,可他是為……”
“為了什么我不感興趣?!钡朗坷涿锏臄[擺手打斷她:“你只要記住,以后城中每多死一人,就有你一份罪債?!闭Z畢,轉身離開。
櫻桃聽到此話只覺得振聾發(fā)聵,遍體生寒。她抖著嘴唇似乎想說什么,卻又沒有聲音發(fā)出。
她只是救了個人而已,有錯嗎?
人影漸行漸遠,長長的大街筆直而寬闊,他寬袍廣袖獨自走在中央,身影蕭瑟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其吹走。
快要消失在街角時,櫻桃似乎終于找回了聲音,朝著道士大喊道:“申屠大哥沒有殺過無辜之人!”
不知道是在說服道士還是說服自己。
道士腳步未停,聲音卻像幽靈一樣遠遠飄過來,在她四面八方回蕩:“你的意思是說客棧劉小哥,包子鋪李大娘還有綢緞莊趙姑娘,都罪有應得?”
櫻桃呼吸一緊,滿心莫名其妙中冒出個不可置信的猜測。
隨即又被她抹殺掉。
不可能的,她要對申屠有信心。那些人都是正常死亡,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劉小哥要不是貪財搶了乞丐的寶貝,又怎么會被激憤的乞丐一刀捅死。
李大娘把耗子藥錯放在飯食里不慎毒死自己,怪不得別人。
趙姑娘,她是個暗娼啊,染了花柳病病死,再正常不過,哪里跟申屠哥哥扯得上聯(lián)系。
她粗過一遍定下心來,直接把道士定義成坑蒙拐騙,不分青紅皂白的惡道士。
道貌岸然,哪里是在伸張正義,明明是好壞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