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還要從很久之前開始說,小九要降生那日北海上空都是紅色的云團,天上一只金翅青鳥展翼,龍宮里云宮鐘鼓自鳴。
仙界有人站在云端上觀望著,不下云頭。
各山頭百獸老爺們也都是奇怪,定是龍家要降生貴人,娶了她一連九族都能飛升,此娃是龍族的,也是妖族的貴人。
山頭上的烽火臺打出旗語,相好的大妖們情不自禁的相傳,開始數(shù)點自家的兒郎,囑咐他們要好好的做事等著貴人長大。
北海龍宮上更是香氣裊裊,萬頃海藻花紅艷艷盛開,一時間上龍神廟等待者絡繹不絕,虔誠的向北海龍宮觀望。
誰知她降生后的九天九夜半邊天的紅色云團卻變了色,一團一團黑紫色帶著異香翻涌著,眾人都狐疑的各自按下心頭突起的詭異。
喜歡掩耳盜鈴的四海龍君們還在為龍族得到一龍女慶祝著,北海龍君哭的鼻涕和龍須一樣長,死死的抱著自家娃子,告訴等在外面的龍神,夫人離世了。
云宮鐘鼓發(fā)出颯颯的風聲,從海底卷出大片紫色死了的螺旋藻,上面蒸汽滾滾。云端上的人長袖飛舞,北海上金光一閃。
北海龍君抱著娃兒跪在龍神腳下,懷里的娃娃誰也不給看一眼,一個勁的給龍神磕頭,這一喜一悲已經(jīng)讓他瘋癲了,縱使大家再想看娃兒也不敢了。
龍神壓住心里的悱惻,望著天上的濃云伸出枯爪卜了一卦,卦象不好,很不好,此女命中帶劫,無法預測未來。他試圖要北海放棄,說小九命中有劫很是怪異,一絲魂魄很弱,似有似無的。
北海跪著求龍神,愿意以命抵命救小九,龍神無奈,下令封海,不要外人進入公主的寢宮,自然也不要公主出海了。
這可是龍宮從未有的警戒,一直觀望的大妖們忙不迭地回家,除了藏好了自家沒有說親的男娃,又開始到處奔走著,看到誰家有女娃就預定個娃娃親,速度快的就連三妻四妾也都商量妥當了。
這可是妖族里從沒有因為親事這樣和諧過,那些有頑疾女兒的富庶大妖們,竟然在心里感激龍宮里新絳的公主小九。
坊間瞬時傳聞,因為北海龍宮降下一怪物,導致世間再無剩女一說了。
龍神可勁的翻找各種典籍,最后在東海以外大荒中的日月山上找到了一本秘籍,經(jīng)過龍神考量,小九終生不得照鏡子。
北海神君便要宮里能照出人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收起來,能照人影的地方也種滿了羽毛草。公主的朝云宮里更是禁忌得厲害,別說照人的東西啦,就連和小九說話時都不能讓她看到對方的眼睛。
好不容易熬到了公主會走路,西海四太子娶親的時候,哥倆坐在屋檐下,磕著瓜子曬著陽陽,龍四神秘的和小九說自己有一塊真身鏡,是未來媳婦的嫁妝。
這真身鏡有一個玩法,神能照出來伴侶的真身,妖能照出來自己前世的真身。
四太子還說,凡是被鏡子照過的女子都是大美人。
從不知道鏡子是何物的小九,頓時來了精神頭,肉團子一樣的臉蛋上有了狡黠,她瞇起眼睛,胖乎乎的小手上是一把瓜子仁兒,遞到四太子嘴邊問:“我好看不?”
四太子是個粗人,錯開鋼牙咬住瓜子仁就說:“我妹子是這龍宮里最好看的,是四哥心里最美的?!?p> 小九又問:“那比起四嫂嫂呢?”
四太子咬著噴香的瓜子仁,肯定地說:“比不得四嫂,你四嫂是夜叉族女沒有你好看。”
小九就給四哥預備了一顆狀如月亮的珠子作為賀禮,她是想用照妖鏡看看自己的真身,反正自己是妖,照別的不行,照照自己原型總可以的吧。
四太子結婚那天,把自己放到海螺殼里的小九駕著自己的小船到處翻騰,把來賓的坐騎們嚇得露了原形,吃了天帝送來的賀禮,育沛仙草。
整個婚禮被小九搞得昏天暗地的,一點亮光都沒有,四少夫人都沒讓心愛的夫君看到自己的真面目,更別說當夜進洞房的時候,暗無天日的屋子里她精心畫的新娘妝,四太子都沒見到過。
四少夫人可不干了,自己雖是夜叉的模樣可真身不一定是啊,她當晚就和四太子鬧,還要把娘家給的一塊盛產(chǎn)水藻的海澤地嫁妝分出龍族。
結果,這事到了龍神的耳朵里,龍神的話傳回來了,甭管是誰的地,點了燈拜了堂就都是龍族的,要還當自己是龍族的人就得把龍事做明白了,不行人就休了回去東西留下。
四太子被夫人抱在懷里,說啥也不放開手,還說自己生是龍家人,死也是龍家人。
結果那塊真身鏡也被龍神拿走了,四夫人的婚事成了龍宮畫本子里的故事,說她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小九呢也因為自己的行為,惹的來慶賀的客人一頓的嘲笑,又因為天帝的賀禮沒了許多,被龍神捆住,放在廟里餓著,還被罰跪在母親的靈位前背家訓,十不準。
不準偷看鏡子,不準和北海以外的人說話,不準偷見桑島的那位……三天后瞌睡蟲里的小九發(fā)現(xiàn)了,家訓都是給自己用的。
忍不住的她想反駁,自己出不了海,怎知東南西北,結果又被龍神打了一頓戒尺,最狠的那一下她笑了,望著一處地方。
北海龍君趕來時,正好看到跪著的小九望著龍神笑嘻嘻的流淚,手掌上起了幾個已是紅如熟透的櫻桃大的包塊。
“你再看,他就來了……你忘了我說過,他可是四只眼睛的專吃女童的怪物。”這些話從她出生開始,龍神就說東海那邊島上有個四只眼睛,六條腿,老虎的尾巴會吐火的怪物。專門逮不懂事的女娃,等女娃長大,先從腳開始吃,一天吃一樣,就留個頭。吃頭的時候,人還沒死呢,就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的變小,變沒了。
快要昏倒的小九也害怕,害怕自己剩下了一個頭,本來就不好看,在剩下一個頭豈不是更難看。
被北海龍君抱住的小九暈倒時感覺到脖子梗那涼哇哇的,北海龍君哭著說:“她不管咋說都是你的龍孫,你這樣打她當她不是龍嗣還是當她不是女兒身呢。”
北海龍君哭哭啼啼地說,抱住餓了幾天已經(jīng)暈厥的小九就不松開了。
龍神很無奈,他也是為了小九好,可是他也是沒有了別的辦法,小九這一鬧,被有心人看到她可不好。
他記得,自己也是因為北海一縷金光盈盈,趕過去看到侄女青青接見桑島那位,就聽到一句,要好好藏著的話。
從那日起他就關注青青,覺得青青有大事瞞著龍宮,瞞著北海和自己。
“我現(xiàn)在教訓她總比將來落入他人手里強,難道你不知道他是個吃人不吐骨頭主?!饼埳窈莺莸卣f。
北海龍君心里很明白,自己夫人當初總是不懷孕,求了多次子嗣娘娘,終于在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夫人就說自己有了。
雖然,聞訊而來的北海聽夫人青青解釋,說那位是來替故友送東西的,他都是笑呵呵的說知道。
夫人也有些羞愧,又不得不說出另外一個秘密。他就當什么也沒聽見,后來公主出生,龍宮封海,他才把頭埋在龍宮里的樹洞里,哭著和夫人說秘密保住了。
龍神見北海不放開小九,也是不在想繼續(xù)責罰小九了,畢竟小九母親的母親是青鸞。
其實龍神在看到小九的命格時,就猜到是桑島那位造的孽,他不敢要小九出事,也恨桑島那位,好話自然是沒有的。
北海龍君可不管龍神那些幺蛾子的鬼話,小九就是他的孩子,是他夫人冒著死也要生下來的肉團團。
“北海,我龍族到今日一直昌盛,小九是青青寧死也要生的,從小沒娘我也心疼,你知道的,小九的命格奇特,若是出海災禍會不斷的。”龍神苦口婆心的說,是因為他知道北海是個榆木疙瘩。
北海龍君見到小九暈厥,他嘴巴上的胡須一直的亂飛,兇勁就來了,可是聽完龍神的話,就用龍爪溫柔的摸著小九的手不敢說話了,他也是怕小九真出事。
北海龍君不敢和龍神頂嘴,心里一軟,嘆息一口說:“都是鏡子惹的禍?!币擦T,只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哄著小九要聽話啦。
從此北海龍君給公主小九講的故事里的惡魔都是龍神說的模樣,四只眼睛,六條腿,老虎的尾巴會吐火的怪物。
等到公主將百歲時,四太子又娶了一位小四嫂嫂,四少夫人喝多了酒,到了公主房間里哭訴。
要是新婚那天讓四郎看到自己的真身,接連二三的妾室就不會進門。
公主聽出來四嫂是在抱怨自己,她就低下頭給四嫂賠不是,她說:“四嫂嫂,你長得這樣的美,為何還要給四哥看真身呢?”
四少夫人驚大了嘴巴,自己是夜叉族女,自己的模樣可不能用好看來評論。
“小九妹子,你沒吃酒就說胡話了,你可是四嫂的榜樣,我的真身比你可差遠了。你四哥天天的夸贊你,說你是他手心里的寶貝,心里最美的姑娘呢?!?p> 公主知道四太子有個癖好,專門喜歡丑的東西。
“哦,那四哥哥新娶的嫂子可是哪般模樣?”她還是不死心的問道。
酒勁已經(jīng)上頭的四少夫人鼻子里哼出來一團冷氣,從衣袖里拿出來一幅畫像。
“就這般模樣怎能和小妹比,她充其量有你的一半就不錯了?!?p> 畫像里是個奇丑的女子,鼻孔外翻,一大一小的斗雞眼,沒有門牙的嘴巴上嘴唇還有個豁口,滿臉都是坑洼腰身還粗大,四肢細短還彎曲著,幾根蠟黃的海藻披在頭上。
公主不知道四少夫人原本是要拿這幅畫丑了的像要到各閨閣里埋汰新婦的,并沒有想到讓小九看的。
再說她也有些故意夸大了新婦的模樣。
知道自己的模樣后公主因此大病一場,膽小的四太子拖著醒酒的四少夫人和新娶的媳婦來解釋,她面帶紗罩手拿書本也不聽不看,只是從此不愿出房子,也不再尋找什么鏡子。
誰知這種家事比起誰家生了個娃,偷了誰家一房妾都傳得快。
也不知是誰先說的,北海小公主是個極丑的主,還是個克母又克夫的命格,被龍神罰在北海地宮里,不學法術不出門歷練,就是怕讓人見到她惹來滅族禍端。
本來還有幾個不信邪的大妖們,徹底的死了心,不在惦記自己族類飛升上仙的事了。
從此,沒人再提龍家公主的事,久了居然忘了,龍宮還有小九這個人了。
近百十年,北海有公主的事被世人忘得差不多了,九公主自己也忘了自己是誰了。
直到南海五太子娶親,特意邀請她去。
那會小九倒是安靜的去了,龍族怕再像四太子那樣人多傳出來的話更難聽,五太子的迎親隊伍只有他一個。
五太子是個懶惰的人,到哪里都愛坐著,睡著,吹鼻涕泡泡。
公主小九和五太子坐在門口,五哥困頓的睡著了,小九懷里揣著同樣大的夜明珠,一個人等到了太陽落在水里時五嫂來了。
五少夫人是個慢性子的人,見到只有兩個人等著她,心里也是不得勁,她手指著小九和小九手里的一幅畫像。
“……小妹,好看……小妹……畫像……更好看……”她的話還沒說完小九就掩著面哭著走了,回到了朝云宮閉上宮門誰也不見了,天天的臉上帶著面紗更專注研究奇門遁甲和逃跑術,偶爾在朝云宮里種些花花草草,做些美顏護膚的霜膏,逗弄小魚小蝦。
原來小九偷偷的叫人拿來新四嫂的畫像,趁著五嫂人生地不熟的能說句真心話給她聽。
五少夫人第一次見到她,并不知道之前的過節(jié),還沒來得及和她交好就得罪了她。
被北海龍君暴打了一頓的四太子和五太子也都不敢吱聲,更別說上門道歉,他們已經(jīng)知道任何的解釋都是多余的了。
北海龍君本來就舍不得小九被風吹日曬的歷練,為了讓女兒高興,除了在朝云宮里布置更多的花花草草,就是從外面抓來蝦蟲蟹崽給小九。
眾太子里的三太子最疼這個小妹妹,為了能哄小九出門,就把自己從天宮搞來的一套養(yǎng)生方子給小九,說是哪里有仙草專能治療豁嘴,哪里有瓊釀可以涂抹臉上治療坑洼,帶著面紗的小九這才偶爾的出來在北海里轉一圈。
三太子是個風流的人物,仗著自己俊美喜歡到處沾花惹草,偶爾也會把天上的話本拿來給她解悶,天上的花花事真多,各色各樣的人辦著不著邊際的事也多,深宮里的小九過的也不算寂寞。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公主小九已經(jīng)在朝云宮里會隱身術了,任她怎樣的站在春曉的面前,春曉都是看不到她的。更別說那些被她養(yǎng)大的蝦兵蟹崽們了,閉著眼睛就胡說,根本看不到走路都帶風的小九。
時隔不久,在他們蠱惑下,小九的遁地術也已是上上境界了。
金烏追著寒日跑,海水換了好幾次顏色,公主小九的生日過了一個又一個,眼看著就快到了及笄之年,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的事就發(fā)生了。
龍三的神經(jīng)也不知道點了哪里,突然跑到北海,連聲叫了伯父,笑臉如花的獻上一瓶蓮花釀,非要在北海搞個秋季游園會,說什么要給龍族一個喜慶,讓三界都知道龍宮還有個女娃子。
北海龍君一聽心花怒放的,自己小九長大了,越來越超群出眾的模樣,干嘛要讓別人說的那樣不堪,不如直接搞個相親會。
其實北海龍君對女兒小九的婚事不上心,他更愿意小九在他身邊安穩(wěn)的長大??墒撬辉敢庑【耪斓膸е婕?,開心不開心都是笑呵呵的。
相親的消息很快放出去了,可是等了好久也沒見人上門提親。
北海龍君在龍宮大門口夸下???,誰要是來提親,便把自己的富貴給他一半。
有錢能使鬼推磨的事還真有,幾位一直心存僥幸認為自己命格上上好的大妖就鼓足勇氣報了名,誰知走了半路一場天外的洪水嚇住了他們。
幾個都是旱鴨子的虎狼豺豹少主們,在中途就泄了氣,眼瞅著自己的同類肚子渾圓飄在水里,咬著牙扔掉了龍宮給的珍珠瑪瑙金玉,光膀子游著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