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胖子是當天下午。
他穿著一件沖鋒衣睡眼惺忪地從車上下來,見到我后二話不說先給了我胸口一拳:「就這么著急,哥們給你折騰得神經(jīng)衰弱了?!?p> 「先上車?!古肿佑孟掳忘c了下副駕駛。
我只好上車,路虎車一路疾馳,胖子像是要跟我比耐性,一路上一言不發(fā)。
「這是去福利院的方向嗎?」開了十幾分鐘后我終于忍不住說話。
胖子依舊不說話,我自己理虧也不好再問。
車一路向郊區(qū)開去,七拐八卦后來到了一家 KTV。
「這是干什么?」我問道。
「先進去?!古肿油:密嚕皇谴笫忠粨]。
胖子像是早有準備,男的女的都有,我一走進 KTV的包間就被十幾個人團團圍住,擁簇著開始喝酒。
「都是朋友,先喝酒?!古肿诱f話卻沒有喝酒,只是拿起話筒自顧自地唱了起來。
我被這突然襲擊搞得有點蒙,不知道胖子在想什么,只得應付著喝了幾輪。
胖子只唱歌不喝酒,終于一直搞到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我忍不住了,將他從包廂拉到消防通道。
「搞什么,不是說好帶我去福利院?」我問道。
胖子偏過頭不言語。
「你答應幫我我才上你車的,你要是不想就趁早說話,我自己一個人也能去!」我的脾氣也上來了。
看我真發(fā)火了,胖子終于開口道:「你讓我查的那幾個人我?guī)湍銌栠^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果然有問題。」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我將之前那幾場有呂小軍在場的自殺案件的新聞搜集起來,特意拜托胖子幫我查了下這幾個死者的背景。
「都是『幸福里福利院』出來的孤兒?!古肿诱f道。
我的眼前瞬間黑了一下,胖子趕忙扶住我。
「怪我不幫你」胖子冷哼一聲,「陳旗,你先問問自己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我看著胖子,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件事說給他,因為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詭異程度已經(jīng)超過了我的認知,我不愿意把和這事毫無關系的人扯進來,更何況對方是我的發(fā)小。
「一定是有事,而且我看這事憑你自己也解決不了?!古肿佣⒅?,突然用一種篤定的語氣說道,「是不是和湯珉的死有關。」
我看著他認真的眼神,胖子從小到大腦袋就比一般人轉得快得多,我這點事肯定逃不過他的眼睛,只得無奈地點點頭。
「所以你去福利院也是為了調(diào)查這件事?」胖子追問道。
「嗯。」我回道,「但是我不打算讓你……」
「好。」胖子打斷我的話,干脆地說道,「算我一個?!?p> 「咱倆有半年多沒見面了吧?」我還沒來得及拒絕,胖子又接著說道,「你現(xiàn)在很不對勁?!?p> 「自從湯珉死后我就覺得你奇奇怪怪的,現(xiàn)在又突然開始調(diào)查這些從福利院出來的人?!古肿诱f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真相?!刮艺f道。
「什么狗屁真相?湯珉已經(jīng)死了!自殺!」胖子突然情緒激動,「你不行就跟著我混,保你吃喝不愁!」
「湯珉不是自殺!」我反駁道。
「那么多人看著她跳下來的?!古肿优呐奈业募绨?,「我知道這事對你的打擊很大,但人總要向前看不是?」
「半年前,阿珉跳樓那天,我遇到一個人……」我嘆了口氣,將遇到呂小軍后的事全部告訴了胖子。
「你說的都是真的?」聽了我的話,胖子的語氣稍微平緩下來。
「這個人現(xiàn)在也死了?!刮掖蜷_手機將呂小軍的視頻給他看。
「這人也是那個鬼福利院的?」胖子問道。
「可能性很大?!刮艺f道
「你的腳沒事了?」胖子盯著視頻看了幾遍冷不丁說道。
「什么?」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你說你從二樓跳下時扭傷了腳?!古肿诱f道,「這才三天就好了嗎?」
他這么一說我突然想起來,當時我的確扭傷了腳還擦了紅花油,但奇怪的是自打第二天后我的腳就再也沒有了痛感。
我拉開褲腿給胖子看,這幾天根本沒有心情洗澡,腳踝處擦的藥還在,但我真的一點都沒有感到不適。
「怪了,扭傷少說得一個星期才能好吧?!古肿悠鹕恚改惆涯莻€視頻再讓我看一次。」
他說的是呂小軍的視頻,我點開,將手機遞給他。
「他當時穿的是這件衣服嗎?」胖子將視頻暫停,指著呂小軍的灰色運動衣問我。
我點點頭。
「奇怪啊,怎么沒有?」胖子將圖片放大,抬頭用一種疑惑的語氣對我說道,「他不是被你用刀割傷了嗎?」
聽到胖子這么說,我才猛然意識到問題,將手機搶了過來。
呂小軍的胸口當時被憤怒上頭的我用匕首劃了一道血痕,視頻里的男人雖然流了一地血,但胸口和衣服都完好無損。
包廂里突然有人出來叫胖子回去喝酒,胖子不耐煩地擺手叫他回去。
「見鬼了。」胖子小聲嘀咕道。
我看著胖子,他已經(jīng)很克制了,要不是他知道我對湯珉的感情,十有八九會覺得我是在和他開玩笑。
「你不用跟我去,我一個人能解決?!箍粗刹粵Q的胖子,我說道。
「要么你在耍我,這個視頻里的人根本不是你說的那個呂小軍。」胖子沒有接我的話,自顧自地說道,「要么就是真的見鬼了?!?p> 「當然,我知道不存在第一種情況?!古肿友a充道,「所以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去蹚這趟渾水。」
「我只是去福利院看看,不會有什么問題的。」我婉拒道。
「誰讓我是你哥們兼伴郎呢?!古肿訃@了口氣,「福利院著火后我去過,那里或許真沒咱們想的那么簡單……」
「而且你喝了酒,怎么開車呢?」胖子突然嘿嘿笑道。
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一開始就給他算計了。
胖子并非不想幫我,只是怨我對他有所隱瞞罷了。
我和胖子離開 KTV,幸福里福利院在郊外的山腳下,據(jù)說是當年捐助人自家的別墅改建的。
汽車在夜間的公路上飛馳,涼風不斷涌入車內(nèi),我體內(nèi)的酒精開始發(fā)揮作用。
頭有些重,我將玻璃搖上來,靠在車窗上數(shù)著來往車輛的大燈。
「對了?!古肿右贿呴_車一邊說道,「你看看車后座的東西在嗎?」
「都是我提前買好的,算是有備無患吧。」胖子目視前方。
「什么東西?」我頭腦暈沉,起身將后座上的黑色塑料袋拿起。
「冥鈔?!古肿诱f道。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酒瞬間清醒了一大半,腿上的塑料袋打開,里面滿是紅綠色的紙錢。
胖子見我不對,將車靠邊停下。
「你買冥鈔干什么?」我看向他,「不是說大火沒有死人?」
「我忘記告訴你了,當時是沒死人?!古肿佑挠牡卣f道:
「但那場大火燒裂了混凝土墻,掉出了一具尸體。」
我的大腦嗡的一下,愣了好一會下意識拿出手機搜索。
「別找了,小道消息?!古肿哟驍嗔宋遥甘w經(jīng)檢測死了十好幾年了,一點頭緒都沒有?!?p> 「調(diào)查那個院長了嗎?」我問道。
「何止院長,當年的泥瓦匠和廚子都查過了?!古肿有绷宋乙谎郏钢皇沁@么多年,那尸體臉都爛完了,到現(xiàn)在連身份都沒搞清楚?!?p> 「DNA鑒定呢?」我追問道。
「失蹤人口庫都篩過了一遍,哪有那么容易。」胖子閉著眼嘆氣,「現(xiàn)在你給的那幾個自殺的人又都有這個福利院的背景經(jīng)歷,真是活見鬼啊?!?p> 「你怎么不早說?」我說道。
「我忘記了?!古肿雍俸僖恍?。
我看得出他是對我之前瞞著他有怨言,便也不再說什么。
又開了二十多分鐘,胖子將車開到離福利院不遠的一處樹林里,山里的夜晚很冷,他從后備廂扔給我一件外套,在外面不敢開手電筒,就這樣一路摸索著來到了福利院門口。
報紙和照片因為構圖的關系給我一種很小的錯覺,實際到了才發(fā)現(xiàn)和我想象中的大不一樣。
「這兒童福利院原本是戰(zhàn)時一位牧師捐贈建立的,所以才搞得不中不洋的?!古肿右桓绷巳挥谛氐臉幼?,「前后翻新了幾次,但總體沒變,換湯不換藥的?!?p> 福利院里總共只有一棟樓,高四層,但寬度卻達到了三十多米,被火燒過的建筑在黑暗中像尊矮胖的神明一般俯視著我們。
門鎖不知道去了哪,胖子推開門帶著我越過院子中的兒童游樂場,摸黑走到一樓,把黃紙撒在樓內(nèi)燒了。
「里面不會有流浪漢住吧?」我說道,這黑燈瞎火的沖出個人估計會把我倆嚇個半死。
「你以為是在城里嗎,看到剛進來時那一圈警戒線了嗎?」胖子點著紙,頭也不回,「被火燒過的危樓,四周的村民都知道這里邪門。山里晚上冷,這里又四面通風,就是住山洞都比這暖和。」
「走吧。」胖子站在原地直到紙錢都燒沒了才打開手電筒。
我點頭打開了手電筒,雖然樓很寬但進到內(nèi)部才發(fā)現(xiàn)房間和房間之間的距離寬敞得嚇人,一共也沒有多少房間。
「一層只有四間房,一樓是食堂和醫(yī)療室,二樓康復訓練室,三樓原本是禱告室,但后來被重新用作辦公室,四樓是孩子們的宿舍。」胖子介紹道,「四樓的最后一間房是資料室,舊的資料都被暫時留了下來,或許有你要找的東西。」
「要一層一層地看嗎?」胖子問我,似乎是希望我直接去資料室,「這樓是危樓,我們抓緊時間看,也算了了你的心愿?!?p> 我抬頭向四周望去,大火是從左邊起的,墻壁的焦黑程度明顯比右半部分的深很多。
「當時發(fā)現(xiàn)尸體的位置在哪里?」我問胖子。
「一樓最西邊的房子?!古肿訕O力回避道,「晦氣得很,沒什么好看的?!?p> 「我們從左往右看?!刮覍ε肿诱f道,后者無奈地嘆了口氣,跟在我后面。
發(fā)現(xiàn)尸體的房間在一樓的最后一間,房間的門牌號是從右往左排序的,但奇怪的是第四間房間上的門牌號顯示是:「5」。
「這里沒有 4號房?!古肿咏忉尩?,「捐助修繕福利院的老板是廣東人,4不吉利嘛,就用 5代替了?!?p> 我點點頭,五號房的門說不好是被燒掉還是后期拆掉的,已經(jīng)不見了,我們直接走了進去。
被火燒過的墻壁自上而下裂開,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方已經(jīng)被砸開。
「發(fā)現(xiàn)尸體后請專家來勘測過。」胖子說道,「整棟樓只有這里有尸體,而且尸體的姿態(tài)極其不自然,就像是被人硬塞進去的一樣?!?p> 「廢話,那還能是自己鉆進去的嗎?」我覺得胖子的話莫名其妙。
「專家的結論是?!古肿诱f道,「這具尸體是活活被砌進去的?!?p> 「活的?」我呆呆地看著空蕩的墻壁,墻后面如墨的夜色透進來,讓人不寒而栗。
「后來呢?」我追問胖子,「尸體身上就沒有什么可以辨別身份的東西嗎?」
「后來就不知道了?!古肿訐u頭,「尸體被帶走后就再也沒消息了?!?p> 「總之這里邪乎得很,這也是我為什么不放心你一個人來的原因」胖子說道,「快點看吧,你看這大裂縫,萬一塌了咱倆都得交代在這?!?p> 我看著胖子,心中滿是感動。但同時我的心里又有些失落,因為這些房間如他所說,除了四樓那些沒人要的舊資料,稱得上是線索的東西幾乎是不存在的。
我們陸續(xù)看遍了三層樓,除了桌椅和破石頭,什么有用的東西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我一開始就說直接去看資料?!古肿余洁熘?p> 「你不覺得這里的建筑很奇怪嗎?」我看向胖子,「明明房子那么寬敞,為什么每間房子里都只有一扇窗戶?」
「我之前也覺得邪門,你說也不至于省材料省到這份上。」胖子撓頭,「具體我也不是很了解,聽同事說還是為了風水之類考慮?!?p> 四樓的樓梯口為了避諱同樣寫著「5」,我們直接走了上去。
一到樓梯口我就有一種說不清的既視感,胖子上來后也是一愣,我看到他的表情,瞬間就知道他和我有了一樣詭異的感覺。
「這層也是只有一扇窗戶。」我走到左手邊像是宿舍的地方,宿舍里的架子床層疊堆積著,只有中間有一扇大大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