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并不是每個人都像施金那么容易招攬,在吃過幾次閉門羹之后,有這么一家就連進門都困難。
大門上用紅紙寫道:近來時常有人來此找某某人,某某人之前確實是在這院子里住,但現(xiàn)在的確不在此院住。我的確也不知道某某人在何處,請不要再敲此門。
落款為“家有惡犬”,印章狗頭。
后面拎禮物的李老三不解,指著字問:“先生,這上面說的是啥意思啊,怎么還畫了只狗,是不是人家的洋門神,可這也不對啊,還沒到除夕那天,這時候貼門聯(lián)不合適吧?”
這也怪不得李老三會這么理解,臨近過年紅底黑字就這么貼在大門上,老百姓識字率又不高,肯定會往這邊猜想。
“老李啊,回頭我教狗蛋兒他們識字時你也跟著多聽聽,后面也好算賬。”程諾聞之啞然失笑:“這上面寫的是之前的原主人搬家了,讓尋訪的客人多多注意,別打攪現(xiàn)主人家的生活?!?p> 李老三訕笑,低著頭踢了下小石子:“嘿嘿,識字的事交給狗蛋兒就行了。不過照紙上這么說,咱們會不會找錯地方了,要不我?guī)湍蚵牬蚵牐俊?p> “用不著,我手上的名單去教育部核實過了,基本上都是最新的,應該不會錯的?!?p> “可是先生,這印章我怎么也看不明白。”指著狗頭,李老三很疑惑:“我記得人家賣衛(wèi)抹子的印章都是人名,咋到這兒好像是個狗吧?”
程諾忍不住笑了:“老李可以啊,知道印章還不打算識字,不過話你還說的挺對,這還真是狗,說是他家養(yǎng)了惡犬,讓來客小心點?!?p> 李老三有些慌了,將提著東西的右手空出來,把程諾拉到后面,小心的看著院子:“有踩狗屎運的可沒聽說過被狗咬一口轉(zhuǎn)運的,先生這可不行啊,大過年的被這家伙咬一下子太晦氣了,要不我找根棍子備著吧?!?p> “沒事的,再去折騰一趟也浪費時間,咱們小心點就成?!?p> “不行,不能讓先生您冒險?!?p> 李老三覺得心里不踏實,把禮物交給程諾,棍子找不到,自己拿著半截磚頭藏在身后。
“先生,我給您打前陣,您拿著東西在后面瞧著就成,真要是有狗我來招呼它?!?p> 拗不過李老三,程諾也只好拎著禮物在后面跟著。
清了清嗓子,李老三在門口卯足了勁朝著里面喊:“主人家在嗎,家里有人嗎?”
大門砰砰響,緊接著院子里傳來一陣腳步聲,扯著嗓子帶著不耐煩:“誰啊,家里沒人!”
李老三啐了一口吐沫,嘟囔了一句:“沒人,那是小鬼兒答應的?”
看院子里沒狗叫,放心的把磚頭扔掉繼續(xù)拍著門:“主人家開下門吧,我家先生找您有些事?!?p> 程諾覺得有些不太禮貌,走過來拍了拍李老三的肩膀,把禮物交給他示意自己來喊門。
可嘴張開了,話還沒說出去,就聽見吱呀一聲,一個男子打開門縫探出腦袋,絲毫不客氣:“沒人,家里真沒你們想找的人!”
指指門上貼的告示,認認真真念了一遍。
“您二位看仔細嘍,我上面寫的很清楚,之前那個角兒人家早就搬走了,搬哪我是不知道的,您自己打聽去,現(xiàn)在住進來的只是個平頭老百姓!”
程諾連忙上前賠禮道歉:“一大早敲門,確實對不住了,不過我們找的不是那個角兒,也不認識那個角兒,找的就是您,吳玉麟先生。”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程諾在準備名單時,就托關系找來了各個人物的照片,所以一見到這個有些小齙牙的男子,就知道他就是吳玉麟本人沒錯了。
波士頓大學電機工程專業(yè)出身,去年碩士畢業(yè)后就留在了外交部工作。
“你確定沒說錯,是來找我的?”吳玉麟皺著眉,手指反指自己,滿臉狐疑:“確定沒搞錯,就是來找我的?我可不是什么大人物,戲園子都沒去過。”
“就是你,吳先生?!背讨Z笑著點點頭:“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北平大學數(shù)學門的程諾,找你有要事商談?!?p> 瞥了一眼身后的三輪車,吳玉麟恍然大悟:“噢~你就是北平大學的三輪教授啊,我知道你,快請進快請進?!?p> 程諾哈哈大笑,近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喊他三輪教授了,開始還想辯解幾句,后來發(fā)現(xiàn)是白用功,也就隨他們?nèi)チ?,如今已?jīng)習慣上這個稱呼了。
這時候,剛打開門準備迎他們進來的吳玉麟突然慌張起來,猛拍大腿:“哎呀,我的肉湯?!?p> 說罷一溜煙就鉆進了院子,留下程諾二人在門口面面相覷。
“三......程教授,你們先進屋里坐著歇歇,桌上的落花生隨便吃,我把灶火房的菜收拾一下,一會就過來?!?p> 如今大門敞開,院子里一聲狗叫都沒有,確定狗頭印章是唬人用的。
程諾便放心地跟在后面,四處打量院子。
里面就北面三間瓦房,其他三面都是圍墻,不過收拾得挺干凈,一畦韭菜,東南角養(yǎng)著幾籠母雞,估計是下蛋吃的。
往前湊近看看,居然還藏著兩只大白鵝,即便有木柵欄擋著,也要伸長脖子親切問候一番。
大黃是沒有的,但大白鵝是有的,不知道這玩意是多少孩子們童年的噩夢。
來到廚房,發(fā)現(xiàn)吳玉麟正忙著擦灶臺,看上面的肉沫估計是燒開后沒來得及添水,溢出來了。
看見程諾過來,吳玉麟加快手中的活:“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太太出去買東西,我想趁著做個飯,結(jié)果不成想搞成這個樣子?!?p> “沒事,您忙著,我在院子里曬曬太陽也暖和?!?p> 程諾本想在院子里逗逗那倆大白鵝,可瞅見吳玉麟那手慌腳亂的樣子,大概率也是很少下廚房的,搖搖頭把袖子一擼便過去幫忙了。
吳玉麟本來挺不好意思的要拒絕,可就看到人家那刀工,就知道碰見高人了,便坐在灶臺旁邊負責燒火。
倆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從早年的美國經(jīng)歷,到歸國生活,再到吳玉麟的感情生活。
原來吳玉麟的孩子生病了,看著妻子整夜忙活,他覺得很心疼,便主動包攬了一切家務。
今天想趁著妻子出去,做一份排骨湯當做驚喜,可沒想到這有點超出能力之外了,差點給糊了。
看著忙碌的程諾,吳玉麟莫名來了一句:“程教授,你不是川省人吧?”
“你娃兒看我像川省人嘛?”程諾開著玩笑。
吳玉麟這下也糊涂了:“看你這做飯手藝,突然又來了這么一句,我還真不好說。”
程諾樂呵呵的把刀放在砧板:“我可不是川省人,不過川省是個好地方啊,天府之國,說不定咱們民國科學院就定在那里?!?p> 身處大后方,小鬼子也入侵不到那里,易守難攻??梢月谀抢锔憬ㄔO,免得后面?zhèn)}促搬家,被小鬼子撿了漏。
沒有急著解答為什么考慮在那里的疑惑,程諾反而先問起了狗頭印章的事。
吳玉麟聽到后哈哈大笑:“程教授你有所不知,原先只有告示沒有落款,后來偏偏有人看到后不找人只想敲門搗亂,這才出此下策?!?p> “倘若他們真想見識也簡單,反正不是對洋人,朝堂之上隨便拉來一個便是惡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