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雜志之事當(dāng)然不能只停留在嘴邊，而且也不是一個人就能玩得轉(zhuǎn)的。

　　尤其是《People》雜志還是一款綜合性學(xué)術(shù)刊物，涉及多個學(xué)科領(lǐng)域，這就要求程諾在辦好數(shù)學(xué)板塊的同時，還需要和別的院系去溝通交流，聘請人家教授為同人編輯，包括但不限于核算成本、員工待遇、聯(lián)系書社、溝通印廠等問題，一時之間程諾忙得不可開交。

　　好在北平大學(xué)也有一定的辦刊經(jīng)驗(yàn)，作為主辦方及重要股東，出力又出錢，還多次出面以官方名義解決問題，確保了主刊能按步驟順利編纂。

　　如果計(jì)劃順利，那么第一份主刊將于年后的3月份正式出版發(fā)行，成為國內(nèi)近代科學(xué)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等忙完這些事，已經(jīng)快到月底，馬上就要過年了。

　　站在新租的房子前，程諾也是一陣感慨，兩個星期了，他終于是能住進(jìn)來了。

　　回想起當(dāng)初，他原本想著是拎包入住，可等到他和文聰文慧兄妹二人當(dāng)晚住進(jìn)來時，完全跟想象的不一樣。

　　晚上睡覺怎么弄都不踏實(shí)，總感覺屋里陰沉沉的，起夜上廁所還撞見幾只黃鼠狼在院子里溜達(dá)，遇到人只是愣了一下也不害怕，在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的從洞里鉆出去。

　　“嘿，這是你們家啊還是我家啊，來做客連招呼都不帶打的嘛？”

　　次日一大早，程諾當(dāng)即就決定，重新裝修一下這棟房子。

　　倒不是說全面翻新，家具全換，花錢不說，房主也不是他，到頭來忙活完很有可能給洋人做了嫁衣。

　　再準(zhǔn)備請人將外墻粉刷一下，除除塵，看看哪里有破損影響居住體驗(yàn)的及時補(bǔ)上。

　　順便捉一下老鼠，畢竟黃鼠狼一多，那就代表著老鼠不會少。

　　別日后家里整理的文件資料被這些玩意給嚯嚯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了。

　　房子這東西長時間不住，沒有人氣的滋養(yǎng)，很容易出現(xiàn)毛病，猛地一進(jìn)來住，身體上難免有些不適。

　　好在老北平的泥瓦匠行業(yè)跟棚匠、紅白喜事、木工匠一樣，都有著自己的行規(guī)和聚集地。

　　在向街口茶攤攤主打聽到消息后，很快就托人找到了順義的一個包工頭，手下帶著十多個泥瓦匠，在附近頗有口碑，手下的活干得漂亮不說，價錢也合適。

　　摸摸新粉刷的房子，程諾很滿意。

　　“先生，怎么樣，我和幾位老哥們的手藝還滿意嗎？”包工頭彎著腰，跟在后面客氣道。

　　“手藝確實(shí)沒的說，怪不得你們名聲那么好?！彬?yàn)收了幾個關(guān)鍵地方，程諾都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紕漏，由衷贊嘆道：“以后有活一定還找你們?！?p>　　包工頭有點(diǎn)不好意思，將頭上的氈帽取下來，笑道：“那就提前謝謝先生了，以后還請先生多多替我們宣傳一下，都是手藝人掙點(diǎn)辛苦錢不容易?！?p>　　“一定的，師傅你就放心好了，絕對替你們多宣傳一下?！背讨Z一邊答應(yīng)，一邊開始給人家結(jié)算尾款，馬上就是三十了，拖欠人家薪資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除了基本工資之外，程諾又給每個人多發(fā)了一筆獎金，弄得師傅們是又驚又喜。

　　這么好的主家，打著燈籠也難找。

　　拿上這筆錢，每個人家里至少能多割兩斤肉，娃娃們身上也能換件新衣服。

　　結(jié)完款，在把人送到門口時，包工頭還不忘說道：“先生，晚上你一定要試試盤的新炕，要是不熱您一定記得找我們，絕對給您弄得易熱、省柴、煙道順?！?p>　　“沒事，我對你們的手藝很放心?！背讨Z笑了笑，安慰道：“今天都試了大半天了，不會再出現(xiàn)問題了?！?p>　　就在程諾將這些工匠送走后，程諾剛想起身回院子，突然被后面的一個人給喊住了。

　　男人穿的破破爛爛，頭上亂糟糟，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滿是污垢。

　　“先生，您還認(rèn)識我不？”

　　程諾猛一看只覺得這人確實(shí)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是誰了，皺著眉說道：“對不住了，最近忙的事太多了，不知道您是哪一位了？”

　　男人有些失望，但隨即往掌心里吐了口吐沫，雙手在臉上摸一摸，這才有個人樣：“先生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要不您再瞅瞅？”

　　程諾貼近，仔細(xì)一看，這不是租給自家四合院的拉纖客——吳友德么，怎么弄成現(xiàn)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記得前幾日還在茶館，看到這家伙一身綢緞，在那吹噓，沒想到今天竟然是這般境地。

　　“吳友德，你這是怎么了？家里遭難了嗎？”程諾忍不住好奇，詢問道。

　　吳友德沒有直接回話，反而咽了口吐沫，卑微道：“先生能先給口吃的嗎？我都幾天沒吃飯了，實(shí)在撐不下去了?！?p>　　程諾嘆了口氣，雖說這家伙小小坑了自己一把，但房子大體上還是不錯的，相識一場也不好見死不救，說道：“你且在這等著，我給你拿一些吃的?！?p>　　家里沒有傭人，也不準(zhǔn)備請傭人，所以飯食也都是程諾自己做的。

　　剛好今天施工隊(duì)走了，剩下一些大鍋燴和幾個饅頭，熱一熱剛好給這家伙。

　　端起飯菜剛準(zhǔn)備出門，突然又想到這家伙穿的破破爛爛，估摸著也御不了寒，夜里恐怕得凍死在哪。

　　便又回到臥室，翻出一件舊棉襖夾在咯吱窩里，同飯菜一同送了出去。

　　吳友德見狀，當(dāng)即撲通一下跪了下來：“謝謝先生，您的大恩大德，我將來一定好好報答您?！?p>　　程諾趕緊上前扶住他：“菜是剩下的，襖是穿不了的，給你就不算浪費(fèi)了，用不著行這么大的禮，至于報答不報答，你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了。”

　　沒想到對面也是個執(zhí)拗的人，硬挺挺的跪了下來，磕過頭后這才狼吞虎咽將飯菜吃完。

　　臨走前穿上舊棉襖，吳友德拱手道：“先生，我吳友德雖然愛財(cái)一身臭毛病，但絕對講義氣，日后有一天您只要需要我，干什么事我都不說二話。”

　　冒著雪，這家伙步履蹣跚，一步步隱沒在白茫茫的一片。

　　后來程諾聽一開始的那個茶攤攤主說，吳友德之所以落魄，是因?yàn)橛袀€抽大煙的毛病，去煙館被人擺了一道，身上的錢被騙了不說，屁股上還欠了一大筆，當(dāng)時都差點(diǎn)被賣給人販子。

　　幸虧鑲了個金牙，自己給打掉后賄賂了打手，這才逃出一條命。

　　至于后來，聽說去南方參加了一個什么什么軍，那誰知道呢。

　　“大煙館這么多，公家不管管嗎？”

　　“嘿呦，我的爺啊，您是不知道?！睌傊鬟^來續(xù)上一壺水，壓低嗓子說道：“公家自己都開著，哪管得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