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剪子嘞,戧菜刀~”
“蘿卜賽梨,辣了換~”
“約落花生哎,那是芝麻醬一個味兒呔~”
不知過了何時,程諾方在一聲聲吆喝里慢慢蘇醒,好久沒睡這么踏實了。
昨晚算得上是他回國以來,最安穩(wěn)的一覺,醒來只覺得渾身舒爽。
回味起那一聲聲吆喝聲,倒也覺得十分有趣,潛意識里從昨晚睡覺前開始就沒怎么停過,每隔一段時間他叫賣的話都不一樣,仿佛大家都說好的似的。
夜宵、早餐、零食、蔬菜、雜貨等等一應俱全,不出門仿佛就能購置百貨。
其中夾雜著各地方言,配上不同的聲調(diào),聽起來別有一番韻味,跟前世的車水馬龍聲音相比,簡直不要太好。
甚至都有點懷疑是不是之所以睡那么香,是不是叫賣聲的功勞。
想到這里,興致起來了,剛好窗外又傳來一個叫賣聲。
“畫兒唻,買畫兒,畫兒里~的買畫兒~”
嘿,莫非是賣年畫的?
都說津門的年畫乃是一絕,有著數(shù)百年的歷史,送禮或者收藏都是極為不錯的。
但北平城的年畫,程諾還真沒怎么留意過,如今要是能有機會長長見識,那自然是不能錯過。
想罷,趕緊起床打開窗戶,朝外面吆喝道:“哎,賣畫兒的師傅,你稍微等等?!?p> 說完,趕緊穿衣洗漱,臉上隨便用清水摸一把,沒來得及擦便趕緊跑出去。
著急忙慌的樣子,讓外面的行人瞧見了,有兩個相伴而行的身穿學生服的女學生指指點點,最后竟臉色微紅,捂著嘴把頭避過去笑了起來。
弄得程諾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說:至于么,我不就買個年畫么,怎么還能被人笑話,莫非我著急穿衣服給穿反了?
越想越有可能,趕緊退到房間,在試衣鏡前轉(zhuǎn)了幾圈,衣服就是正常穿的。
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啊。
不過這一通先來,浪費不少時間,再讓人家?guī)煾岛蛑蔡幌裨捔恕?p> 把問題暫且擱置,程諾趕緊跑到小販那里。
“師傅,你這畫兒咋賣的啊。”
小販上下打量了程諾一眼,帶著神秘的表情伸出兩個指頭:“兩角一套。”
“價格還可以啊,那都畫些什么啊?!背讨Z看著對方的獨輪架子車上蓋得嚴嚴實實,實在不知道都藏著什么畫。
不過按照慣例,應該也都是一些門神、娃娃之類的。
門神還好,離過年也沒幾天了,馬上就能用到了。
如果是娃娃那就算了,他上輩子都是單身漢一個。
這輩子么,哎,兩個字,隨緣。
“畫的的那是應有盡有。”小販看顧客有意向,擠了擠眼色,帶著一股說不上來的笑容說:“西洋的,東洋的,宮里的,咱都有?!?p> 程諾這下真糊涂了,年畫上還有這些風格的嗎。
你要說東洋西洋的還好理解,不就是西方風格,日韓風格么,怎么還有宮里的。
莫非是宮廷風格?這還真沒見過。
帶著弄弄的好奇心,程諾詢問道:“那師傅,能讓我看看畫嗎?要是我看上了,價格絕對沒啥說的?!?p> “就在這?”
“對啊,怎么了?”
“不成不成?!毙∝湞M臉抗拒,連連擺手:“在這可不行,得找個人少的地方。”
哎呦,怎么這畫兒的名堂越來越多了。
程諾突然覺得看不透這個社會,充滿著前所未有的疑問。
今兒個,到底要看看這畫兒究竟是何方神物。
“沒問題,你看看去哪兒合適?”
小販環(huán)顧四周,最后相中北邊的一個小胡同,指著它說道:“先生,您看咱們?nèi)ツ莻€胡同里面瞧貨,怎么樣?!?p> 程諾順著手指往胡同看,覺得除了人少,確實也沒啥問題,不過還是留了個心眼。
“去那個胡同沒問題,不過就在胡同口,再深點那就不行了?!?p> “行,那我前面走著,您跟著就行?!?p> 胡同很近,幾分鐘的路程就到了。
跟約定好的一樣,到了胡同口兩人就沒再往里進。
小販停下手中的獨輪架子車,往墻上一靠,便要掀開麻布,嘴里邊說道:“先生您可瞧好了,這都是本月新印的,正宗的洋墨水,畫上的小人就跟活了一樣。”
一開始東西都被小販身子擋著,還瞅不清。
隨著身子挪開,一沓沓畫冊終于露出了真面目。
程諾頓感失望:“都是印制的啊?!?p> 在他印象里,像這種民間工藝品不應該都是手工繪制的,印制的有什么收藏價值啊。
小販還未意識到問題,而是一臉興奮地拿出一沓畫冊遞過來。
“這可是上好的油墨,您聞聞還都帶著香氣呢?!?p> 抱著最后的一絲希望,程諾接過畫冊,準備翻閱起來。
這一看可不得了,直呼上當,啪的一下猛拍大腿。
“怪不得啊怪不得,我說人家姑娘怎么用那個眼光看我,可算是明白了?!?p> 畫非凡畫,上面都是些男女愛情動作,身無寸縷。
也就是說,小販是賣“春宮圖”的。
正想以批評的眼光評判一二,突然意識到這可是在街上,哪怕是胡同也是有人走動的,實在是有傷風化,有損臉面。
小販意猶未盡,還在極力推銷他的產(chǎn)品。
“您瞧瞧,這還有格格的,咱這畫師可是宮里出來的,您懂我這意思吧。”
程諾這哪還有心思看啊,再說又不是沒見過宮里流傳出來的照片,只能說可憐光緒了。
趕緊把手中的畫還給小販,名聲可就臭了,還談什么教書育人。
小販還不肯放棄,收拾東西的同時,在后面還盡量低聲喊道:“先生,您要不滿意,咱還有手絹兒的,再來看看啊?!?p> 看看前面,那倆女學生竟然還沒走,正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這邊看呢。
這下程諾更覺得臉上燥熱了,居然還被人抓了現(xiàn)行,要是有個地縫真想立即鉆進去。
豎起領(lǐng)子盡量把臉遮住,趕緊往客棧跑。
哎呦,真是遭罪啊。
什么賣畫兒的,這不跟前世早些年火車站廣場上,一群棉大衣見人就問買碟不的差不多么。
同樣是掛羊頭賣人肉。
如今到了民國,居然在他身上鬧出了這樣的笑話,關(guān)鍵是還被人看見了,實在是尷尬。
仔細想想,人家小販也沒錯,都在吆喝里暗示了。
“畫兒唻,買畫兒,畫兒里~的買畫兒~”
那個“里”字聲音拉的特別長,可不就告訴顧客,我畫里有貨么。
哎,好奇心害死貓。
大事還沒做,小事上磕磕碰碰。
還是先吃過早飯,把論文整整,盡早把稿子投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