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村夫”一般是指山民,也常常是避開繁華浮世、在山野悠游生活的隱士的謙稱。
而在關南山身上,只是前者,山民。
后來又給他起了個實際的名字叫“鄉(xiāng)下人”。
關山南是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未婚,單身。上一次牽女孩子的手還是在幼兒園玩丟手絹游戲的時候。
關山南是老屋山里為數(shù)不多掙脫農(nóng)具的枷鎖穿上整潔西裝的大學畢業(yè)生。
“去給人家做工?我還不如耕自己的兩畝三分地呢!公司是你的嗎?可地是我自己的!”
“你種地,和我搞事業(yè)一樣的,都是自己的心血。”
面對關父的不理解,關山南再多的解釋也毫無意義。
“祖宗把地交給我們,就安心的種地。你拿上筆桿子就是書生了?我們是生在大山里的人,是屬于大山的,你去了城里就是城里人了?你要真是城里人了,我也是你爹,你要是種莊稼,我不還是你爹嗎?”
“您這是偷換概念!”
“什么蓋面,掛面,雞蛋面的,別給你爹整這一套!供你讀書,是讓你去研究咋才能讓咱的莊稼長得好的,我是讓你去給別人做工的?一個月七八千,你連個媳婦兒你都沒娶上,你還不如我呢!”
“是是是,你是我爹,你說啥都對!”
關山南也不反駁,秀才遇著兵,有理也說不清。好歹這是爹,隨著他。
“德行!行吧!看你咋搞,隨你去!我去看你弟去,大的算是廢了,只能培養(yǎng)小的去!”
不等關山南答話,關父便撂了電話。
黑夜籠罩著這座城市,昏黃的路燈和在黑夜里摸索的關山南做著最后的掙扎。而遠處的,霓虹閃爍的,擁擠的,狂歡的,衣冠楚楚的,豪車上的,會所里的,他們是夜的上帝,從不受夜的掣肘,反而享受,掌握。
“他們開始了,我也該睡了!”
關山南喃喃道。
誰都想做上帝,高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可又不見得誰躍龍門。運氣,能力,機遇,背景,都不是唾手可得的,但得其一便能雞犬升天的。
你又不是天命所歸,小說里的氣運之子,運氣不斷。
你又不是出類拔萃,非你不能的大宗師,一馬當先。
你又不是善謀事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能得先機。
你又不是名門望族,聚集幾輩人的心血,為你所用。
……
關山南幾經(jīng)輾轉終于回到出租屋。
這是一個只有四十平,一張單人床,一個帶浴室的洗手間,一個狹小廚房的出租屋。
關山南是個愛干凈的人,所以屋里看上去整潔有序,是男人中少數(shù)的那部分類似潔癖的人。
回家,洗漱,抽煙,上床,睡覺。
這是關山南下班后的生活規(guī)律。
起床,抽煙,洗漱,早餐,打卡,上班,午餐,上班,晚餐,下班。
這是關山南白天的生活規(guī)律。
哪里有時間去戀愛?愛情能多掙幾個錢?只會花更多的的錢。
房子,車子,旅游,夢想,哪個不花錢?哪里有余錢維持愛情?維持生活都困難。
可既然選了這條路,不走到黑,不撞南墻,心不死,如何輕易去放下。
“經(jīng)理,好,好,好的,我可以的!”
和上司說。
手機群聊里:
“收到,好的!”
生活仿佛是不見天日。
“小關,有個項目要你去跟一下,一會兒會有人來和你對接。還有,你上次表現(xiàn)不錯!”
說話的是關山南的組長也是業(yè)務部的經(jīng)理,叫李賀。
西裝,領帶,大肚腩,頭發(fā)從右往左盤,妥妥的領導。
“好的,李哥!”
關山南甚至有些拘謹?shù)膽吨钯R。
誰讓人家是上司兼老前輩呢?能力又不是一般的強,是組里的王牌之一。
“稍微給你透露一點,這個事兒最大的問題是場地,不好辦的。你恐怕得多用心啊,到時候有什么不會的,也可以來找我!”
李賀喜歡被人捧著的感覺,關山南就很對他的胃口。于是提醒關山南說。
“好的,謝謝李哥!要真拿不住,可就要靠李哥多多提攜了!”
關山南恭維道。
李賀越看關山南就越喜歡,點點頭,笑瞇瞇的離開了。
“南哥,我來對接!”
一個約莫二十二三的年輕小伙來到關山南的工位,手里抱著一堆材料。
“好,麻煩你了小胡!”
關山南結果厚厚的一堆材料,笑道。
叫小胡是年輕人四周看了看,猶豫了一會兒,開口說:“南哥,別的問題沒有,主要是場地,我們預先選定了三個場地,只要談攏一個就行,但實在沒辦法,好幾次了,一個也沒談下來?!?p> 關山南詫異的看著眼前的小胡,見小胡微笑,關山南也就心知肚明,皮笑肉不笑的說“好的,我知道了,謝謝小胡!”
原來是啃不動的硬骨頭讓關山南來啃。
我難道牙口好?
但不爽歸不爽,活得做。
于是關山南連著好幾天忙著去談場地,沒有意外的吃了好幾次閉門羹。
“花林路那邊有個書店,面積也符合,諸多的因素也滿足,而且書店冷清,擁擠的人群里只有少數(shù)幾個人駐足觀看,進去的人就更少,為什么不去那兒談談呢?”
這天,關山南向李賀請教道。
“書店的老板不是為賺錢,而是應付?!?p> 李賀帶有些欣賞的看著關山南,攪了攪咖啡,淺嘗一口,看了看窗外天空中齊飛大雁,笑道。
“應付?”
關山南不解,問道。
李賀不慌不忙的將手里的咖啡放在,緩緩起身,繞過關山南,慢步往窗邊走去。
“你看,大雁在高空中遨游,好不快活!”
李賀邊說著,看向不解的關山南,繼續(xù)道,“我們在哪兒?三十七樓!高嗎?高!可我們還需要仰視大雁。”
關山南更加疑惑,不解。
“你再低頭看,來!是什么?麻雀!相比于大雁,麻雀才是我們能夠接觸的,甚至是掌握?!?p> 李賀淡淡說。
關山南眼里閃過一絲明悟。
“那書店的老板來頭不?。俊?p> 關山南問道。
李賀笑了笑“呵呵呵!”瞬間有有些嚴肅的看著關山南,“那是林氏集團的千金,林然!你覺得呢?”
“嘶~”關山南倒吸一口涼氣?!拔叶?!但……”
“你還是想去試試?”
李賀看出關山南的意思,問道。
關山南點點頭,“總歸還是要去試一試,萬一成了呢?”
“哈哈哈……”李賀失聲大笑,看著關山南,投去贊賞的眼神,“年輕就是好??!你去試試,要再不行,你就去南廣路的“有家咖啡”到那兒提我的名字,我和老板是發(fā)小,他會幫你的!”
李賀走到關山南的身旁小聲說道,拍了拍關山南是肩膀。
“謝謝李哥!我……”
關山南聞言,有些愣住了。
李賀拍關山南肩膀的手停頓在關山南的肩膀上,用力按著。
“比起留給我問題的人,我更喜歡愿意去解決問題的人,你很不錯!”
李賀說著,又從兜里拿出一張印著李賀信息的名片,上面的職位赫然是業(yè)務部副經(jīng)理關山南。
“李哥!這?”
關山南不可置信的看著李賀,有些顫抖的說。
“我看好的人都有一張,目前加上你這張一共是三張。要么你就放在兜里,要么你就做個念想,可不要讓我失望??!畢竟副經(jīng)理的職位只有這一個,但是名片卻有三張!”
李賀解釋說。
關山南有些忐忑的接過名片放在自己的兜里。
李賀見狀對關山南又高看了幾眼。
“去忙吧!記住,保密!”
李賀指了指關山南放著名片的兜,說道。
“好的,李哥!”
關山南暫時還沒消化完,面色復雜地出了門去。
關山南走后,李賀看了看天空,喃喃道“幼鳥?。¢L成大雁的才叫大雁!”
花林路,百味書屋。
關山南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走進去。
“看書嗎?”
來人是一個絕美的女子,約莫二十三四歲,正是林然。
一米六五的身高,著一身藍色碎花裙,披散著頭發(fā)。
柳葉眉下是一雙仿佛裝著星辰的眼睛,高鼻梁,櫻桃小嘴,細嫩皮膚。
“你好?”
林然見關山南愣神,再次出聲道。
“額,你好!”
關山南回過神來,略帶歉意的看著林然。
“不好意思,那個,你太美了!”
關山南說道。
“呵呵,沒事兒,看書嗎?”
林然笑道。
“我來看店?!?p> 關山南笑道。
“看店?”
林然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關山南,有些疑惑的問道。
“公司推出了新產(chǎn)品,需要場地成立自己的專賣店,我看你這冷清,于是來問問?!标P山南解釋道,然后又看了看四周僅有的幾個人,“平時都這樣嗎?”
“來這兒看書的極少,大多是沖著服裝,首飾,美食去的,少數(shù)人到會所,電影院去。來看書的幾乎沒有?!?p> 林然卻不以為意,反而帶著微笑。
“坐會兒?”
林然看向靠窗的一排空著的椅子,問道。
關山南點點頭,“好??!”,但卻沒有立馬去坐的意思,反而朝書架走去,在書架里穿梭。
“喝什么?”
林然看著在書架上翻找的關山南,問道。
關山南隨意抽出一本書來,“隨便吧!”然后自顧的翻看起書來。
“咖啡?”
林然問。
關山南點點頭,“麻煩了!”
“加點什么?牛奶?肉桂?蜂蜜?堅果?”
林然又問。
“牛奶吧!可以的話再加點糖,謝謝!”
關山南拿著書往窗邊走去。
“稍等!”
林然應到,轉身去柜臺處沖咖啡去了。
關山南在窗邊坐下,翻到第一章標題“野畫眉”
開頭第一段寫著:
“那是個下雪的早晨,我躺在床上,聽見一群野畫眉在窗子外邊聲聲叫喚?!?p> 關山南將書又合上,書封上是“塵埃落定”四個大字,然后又打開,翻到第一章,繼續(xù)閱讀:
“母親正在銅盆中洗手,她把一雙白凈修長的手浸泡在溫暖的牛奶里,吁吁地喘著氣,好像使雙手漂亮是件十分累人的事情。她用手指叩叩銅盆邊沿,隨著一聲響亮,盆中的牛奶上蕩起細密的波紋……”
關山南看得有些投入,林然這時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咖啡放在桌上關山南的面前,書的旁邊。
沒有出聲打擾關山南,靜靜的端詳著關山南。
關山南看得有些著迷,直到看見:
“——給我一口蜜酒。
——請在我口中放一小塊玉石吧。
——天就要亮了。
——阿媽,他們來了。
——我找不到我的腳了。
——天哪,天哪。
——鬼,鬼呀!
等等,等等?!?p> 關山南皺著眉頭,像是沉思,偶然抬起頭來卻見林然端著咖啡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
關山南緊忙將書合上,“抱歉,看得有些入迷了!”
林然依舊是笑著,陽光透過玻璃打在她的臉上,看得關山南有些悸動。
“咖啡!”
林然的笑意更濃,示意關山南咖啡好了。
關山南看著桌上熱氣騰騰到咖啡,又不像咖啡店里那么的有創(chuàng)意,搞出一些奇怪的花樣來,反而和家里自己沖的一樣。
“不搞些花樣出來,看著還有些新奇!”
關山南道。
“店里的服務員有事請假了,我就替了上來,應該不錯,你嘗嘗!”
林然解釋道。
關山南端起咖啡,仔細品嘗起來,很快便皺了皺眉頭,道“我應該說多加糖的!”
“那個……我,我忘了加糖!”
林然的臉有些微紅,吞吞吐吐道。
關山南笑著,又端起咖啡細細品嘗。
“挺不錯的!”
關山南又道。
“真的?”
林然有些興奮,激動道。
“呃……”
關山南不知所以,愣住了。
“確實挺好!”
想了想還是點頭贊美。
“哈哈,你是第一個夸我的!”
林然笑道,急忙拿出手機拍照,嚷著“等我發(fā)個朋友圈炫耀一番!”
關山南看著林然,有些疑惑,心道“怕不是拿了搞笑女的戲本吧?”
“挑剔的人多些,不像我我比較隨意,總之眾口難調嘛!”
關山南道。
“什么?”
林然顧著搗鼓朋友圈,沒聽清關山南的話,問。
“我說,也許是他們比較挑剔!”
關山南回道。
“什么他們?”
林然疑惑道。
“別的品嘗你沖的咖啡的人?!?p> 關山南道。
“哦,你還不知道吧?你是第一個!”
林然神秘一笑,道。
“咳咳……那我還真是榮幸!”
關山南嗆了一口,有些受寵若驚道。想了想又看向店里僅有的幾個還在書架里翻找到身影,道“他們不會不喝咖啡吧?”
林然順著關山南的實現(xiàn)看去,是那僅有的幾個來看書的人,道“這是書店,又不是咖啡店。喝咖啡大可以去前面的咖啡店啊,他們水都是自己帶的!只是來看書的,說是看書,不過也就是看看我這店里是否有極缺的書!”
林然說著,眼神有些暗淡,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讓關山南摸不著頭腦。
“那你為什么還開?”
關山南不解道。
“我不開的話就要去集團里上班,我不喜歡被約束,我熱愛自由,就像現(xiàn)在,自由!”
林然道。
“對了,你不是來看店的嗎?怎么關心起我的生意來了?”
林然不解的看著關山南。
關山南心道“對啊,我是來談場地的?!?p> “本來是打算從你生意冷清這方面下手勸你將店鋪轉讓給我們的,但看來行不通!”
關山南正色道。
林然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哦~,那你都還沒問我轉不轉呢?”
關山南被林然搞得有些懵。
“這不顯而易見嗎?”
“可你沒問我???”
“那你愿意轉嗎?”
“愿意??!你想要拿去就是!”
關山南懵了,“你不是要自由嗎?”
林然一臉無所謂道,“書店我都還有好幾家呢,何況還有奶茶店,花店等等,我還能少了這家書店就不自由了?我的自由你無法理解?!?p> 關山南心道“我都多余問,好幾家店?是我這樣的人敢想的嗎?”
“不是說你的東西沒人能拿走嗎?”關山南問。
“可你不一樣!”
林然道。
“哪兒不一樣?”關山南不解,渾身低頭打量起自己來,又打開手機自拍看看臉,“沒有哪兒不一樣?。俊?p> “你傻??!你是第一個品嘗我沖的咖啡的人,而且還是第一個夸我咖啡沖得好的人,當然不一樣。”
林然笑道,臉微紅,有些扭捏的看了看關山南。
“就這?”
關山南震驚。
“這還不夠?”
林然不解。
“好吧,看來該我走運!”
關山南喃喃道。
“那就說定了!我下午帶人來和你交接!”
關山南激動道。
“下午不行,明天吧!明天上午來,我等你!”
林然思索片刻后道。
“那好,我明天來!”
說著關山南便起身,一臉的興奮。
“你不會就打算走了吧?”
林然不可置信的看著激動的關山南,鼓鼓腮幫子,沒好氣道。
“我得回去把這個事情匯報一下?!?p> 關山南道。
“你就不會打個電話?”
林然白了一眼關山南,不悅道。
關山南也反應過來,林然幫了自己這么大的忙,也不能沒有表示。看著林然一臉不滿,于是道“抱歉,我實在激動了,為表謝意,不如我請你吃晚飯?”
“這還差不多!”
林然聞言,立馬換上一副欣喜到模樣,道。
關山南見林然答應得爽快,感到一絲心疼,怕是不花個五六百塊,無法收場。
關山南也不細想,怕更難受,于是給李賀打去電話,匯報了情況。
李賀聽聞,連連夸贊,并交代關山南負責一切事宜,而后又畫了一個大餅給關山南,讓關山南放手去干,并表示會為關山南爭取獎金。
關山南自然受用,將李賀畫的大餅揉碎咽下,表示會再接再厲,再創(chuàng)輝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