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年,我的靈力日漸高強,感到地劫的時間已經(jīng)越來越近,族長來九重天找我。
他關(guān)切地問我:“飄兒,你度地劫的時間快來了吧?”我說:“是,我的感應(yīng)越來越清晰了?!蔽覐奈聪脒^地劫是這種感受,好像冥冥之中有一雙眼,一直在看著我,不管白天黑夜,修行或是睡覺,怎么也躲不過去,只要靈力再高強一些,天空中就像會出現(xiàn)一塊巨石向我砸來。
族長聽了,頓了一下說:“那你就跟殿下告別,跟我去蓬萊吧,在那里渡地劫?!?p> 我問他為什么要去蓬萊,九重天、昆侖不行嗎。他則說:“地劫從地出,九重天遠(yuǎn)離大地,在此處會直接轉(zhuǎn)為天劫,你根本抵抗不了。昆侖境的生靈過于弱小,在哪里恐怕會傷及無辜,我木族一向都選擇在蓬萊渡地劫?!痹瓉磉€有這個道理,我感慨族有一老,如有一寶。
我答應(yīng)了族長,就去跟煊和告別。他說,他有事也要去蓬萊。
我知道他是擔(dān)心我,雖然那次天后跟我談過后,我跟煊和什么都沒說,但我每次見到煊和都會有點奇怪的感覺,這在之前是沒有的,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族長、我、煊和、陵光我們四人,聊著天,往蓬萊行去。蓬萊很快就到了。這座仙山周圍被一圈黑水環(huán)繞,上邊的鳥獸卻都是純白的。聽族長所,這里是除了九重天,地仙、天仙聚集最多的地方。看到太子殿下,旁邊的人,跟煊和見禮,煊和笑著跟他們打招呼。族長還介紹了幾位居住在這里的族人給我認(rèn)識。
族長給我指了一個地方,說那里是他選的渡劫之地,是一塊平整的土地,周圍無山無樹。煊和也跟去看了看,沒說什么。到蓬萊沒幾天,我再也壓制不住自身靈氣,冥冥之中感到地劫就快要來了,我看了一眼煊和,跟他說:“我去了”。他笑了笑,跟我說:“別擔(dān)心,我會一直在旁邊?!蔽倚睦镉幸恍└袆?。我走到哪里,化出茶樹原身,這些年我的變化很大,樹干直且高大,枝葉繁茂。
很快地劫來臨。大地突然變得起伏不定,如海面一樣波瀾四起,并且是從各個方向涌來的起伏,向我擠壓過來。一會,大地又開始下陷,我如同行舟在一個下有旋渦,又有各種方向沖過來巨浪的水面。我拼盡全力堅持著,努力使腳下保持穩(wěn)定,努力行走在游走不定的刀刃上。即便這本來是一塊平地,此時也出現(xiàn)了山頭,我不知是我陷得太深,看大地像山,還是大地真長出了山。我努力堅持著,不被四周的山頭給埋了,我感到劫難快要結(jié)束了。
誰知道這時候,山頭突然爆發(fā),四周都有山石向我沖了過來,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撐起防御術(shù)法抵抗,已經(jīng)有石頭砸在了我身上,皮開肉綻,葉落枝斷,砸得渾身上下生疼,我不知我能否渡過這最后的關(guān)口。突然之間,山石退去,大地恢復(fù)平穩(wěn),一切風(fēng)平浪靜。我知道是有人出手了,幫我擋住了最后的一點劫難。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族長在我身邊,我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得到了治療,但我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又酸又疼。族長告訴我:太子最后關(guān)頭出手了,但他不知道這是福還是禍。地劫、天劫,他人不得出手相助,否則威力倍增,且終究不算圓滿,甚至不能說是渡過,還要重新再渡。
我告訴族長,我感覺我是渡過去了,應(yīng)該沒問題了。他告訴我,等我回九重天就知道了。
我問他:“殿下呢?”他說:“他幫你抵擋,也受了傷。”我聽了,心里很是糾結(jié),前恩未報,怎么又欠下了新債?難不成還真要以身相許?
等了一會,煊和來看我了。他笑著跟我說:“你醒了?!彪m然他把他的傷勢掩蓋了起來,但我還能看得出,他的臉色很差,嘴唇發(fā)白。
看到他的樣子,我不由有些緊張,問他是不是傷得很重。他說:“沒事,你不用擔(dān)心,你看,我不好好地嗎?!彼€站起來轉(zhuǎn)了一圈給我看。我說:“謝謝殿下最后關(guān)頭助我,你對我太好了。”我想我應(yīng)該報答他,他只是看著我笑,不說話。
等我能起身的時候,已經(jīng)是幾天后。煊和讓我在蓬萊休息了兩三天,才帶我回九重天。天機、龍二、月老,灼華都來恭喜我。天機還跟我說,我的劫還不算圓滿,恐怕還是會有麻煩。
我想起族長的話,就問他:“你怎么知道?”他說:“你的名字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天柱之上,這說明你已經(jīng)渡過了地劫,已經(jīng)記入仙籍,成為地仙,但你的名字稍顯暗淡,則表明你渡的不算圓滿。”
我很好奇,這不是我第一次聽到天柱,但我之前從來沒有想過去看看,就問他:“天柱是怎么樣的?”他說:“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月老來的時候,仔細(xì)打量了我一番,笑瞇瞇地說我變得更加漂亮了,可以嫁人了,有什么喜歡的人跟她說,她來安排姻緣。這偏偏被煊和撞到,我一時大窘。
我跟煊和說我想去看看天柱,煊和安排陵光陪著我去。我一直以為天柱是一個圓圓的柱子,等我看到了,才發(fā)現(xiàn)天柱居然是一面看上去平凡無奇的石壁,山頭很高,這塊石壁也很大,很光滑,在石壁的四周還能看到一些蔓藤。
上面刻著很多名字,都是白色的字跡,我的名字跟別人的相比確實黯淡了不少,有一些名字還發(fā)著金輝。我看到煊和、月老、天機、灼華仙子的名字都發(fā)著金輝,但是族長、龍二的名字只是普通的白色。我問陵光這是什么意思。
陵光說:“發(fā)著金輝的是有神位的,那些白色的只是地仙、天仙,天仙靠上,地仙靠下?!?p> 我沒有想到這塊石頭如此神奇,上面的名字居然還會移動。我好奇地問了她:“什么是有神位的?為什么二殿下,扶風(fēng)族長不是?”
她回答:“在九重天中承擔(dān)司職分工的就是有神位的,二殿下不是司職也不是分工,扶風(fēng)族長的職位只是木族的不是九重天的,他們兩個都只是散仙?!蔽掖笾逻€是知道有神位的差不多每萬年要多遭受一重雷刑,因此很多神仙并不喜歡擔(dān)任神職。
她又說:“天柱上的名字,在神仙遭遇變故后也會發(fā)生變化,兩百年前,太子殿下遭難,他的名字就變得很淡?!?p> 回到碧梧宮,想到當(dāng)年煊和遭難的事,就問他:“殿下,當(dāng)年偷襲你的是誰?”他沉默了一會,說:“東海龍王。”我很驚訝,問:“東海龍王不是你舅舅嗎?如果他是兇手,為什么天帝不懲罰他?”煊和跟我說:“我沒有確切的證據(jù),不過已經(jīng)警告他了?!?p> 從蓬萊回來之后,我惦記著報恩的事,跟煊和相處的時候,不知不覺輕松自在了很多。這一天,煊和突然病了。我聽了很緊張,就立刻去了他的寢殿。
他讓我給他喂水、做糕點、給他按腿按肩,我都一一照做。田昌在旁邊不停地說:“殿下你怎么病了?殿下你哪里不舒服?殿下你怎么不讓請岐黃仙官?”我跟煊和實在受不了他如此啰嗦,煊和就讓他出去了。天后、龍二、天機來探病,他都說:“沒什么事,休息兩天就好了?!?p> 可惜奇怪的事,他病了好長時間,并且他只讓我一個人照顧他。這天,我給他喂水,他一會說水太熱了,一會又說水太涼了,一會又說自己嗆著了,總之很難伺候。他等會兒,又說要吃點心,我給他拿來。他又說,要吃我親手做的。給他做好拿來,他又說味道不對,形狀不對,總之找了一大堆的麻煩。一會,又讓我親手喂他。我有些疑惑,但還是照做了。
他又抱怨他身上疼,還說都是那次在蓬萊救我的時候受的傷。我只好給他揉。他一會說腿疼,一會兒又誰胳膊疼,一會又說心口疼,一會又說頭疼。我很疑惑。
我忍不住問他:“殿下,你真的病了嗎?”他不說話,只是笑著看我。我臉上一紅,知道他是在裝病,我怎么也想不到,他還會來這招。他對我說:“你以后別叫我殿下了,這樣聽上去顯得生分,你叫我煊和吧?!蔽衣犃擞行┚o張,也有些高興。
這天,煊和正在批閱公文。孟章進來了,還有點扭扭捏捏。煊和問他有什么事。孟章看了我一眼,似乎吸了一口氣,張了張嘴,低下頭說:“殿下,你桌子上那碟芙蓉酥好吃嗎?”
煊和說:“味道還可以,你要不要嘗嘗?”孟章應(yīng)了一聲,端著碟子就走了。我覺得孟章的話說得有點沒頭沒腦,問煊和孟章這是怎么了。他說可能是有什么心事吧。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管是報恩,還是喜歡。我覺得有必要跟月老打聽打聽,樹跟鳥成親會是個什么樣子。我有些忸怩不安,扯了會衣袖,問月老,“鳥族有跟木族成親的嗎?”月老看著我,笑著說:“有,還不少呢。人們常說花鳥樹木,樹跟鳥本來就挺配的。”
我又問她:“那有木族嫁給鳳凰一族的嗎?”她說:“神魔大戰(zhàn)之后就沒有了,不過神魔大戰(zhàn)前有不少。有詩云: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梢婙P凰梧桐如何親密?!?p> 我一喜,問她是怎么回事。她反問我:“鳳凰非梧不棲,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嗎?”我搖了搖頭。
月老說:“梧桐靈樹是樹中之王,通木火兩系術(shù)法,周身清氣無與倫比,有助于生靈修煉。鳳凰一族生性高潔,對天地之間清濁之氣的變化最為敏感,因此梧桐靈樹為鳳凰一族所喜愛。鳳凰一族精通各種火系術(shù)法,且涅槃之火妙用無窮,他們散發(fā)的氣息對于梧桐靈樹成長的也有很大助益。在神魔大戰(zhàn)以前,梧桐一品與鳳凰一族成親的就不少,可惜那場神魔大戰(zhàn)后,世間清濁混亂,梧桐一品為了修復(fù)封印,差不多算是滅族了,鳳凰一族也因此走衰?!?p> 我問她:“當(dāng)年木族為什么會做出那么大的犧牲?”我內(nèi)心對木族這么大的犧牲是一種抵觸的態(tài)度,活得好好的,干嘛非要去送死。
月老告訴我:“天長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世間的生靈都有自己的使命,各族的存在,都有自己的責(zé)任。不僅是為了自己。不止木族如此,鳥族如此,龍族如此,甚至厚土山岳江河湖泊也如此?!庇致牭截?zé)任,我還是聽得有點糊里糊涂,道:“各族的存在,不僅是為了自己?”
她點點頭,接著說:“生于天地間,各族都有自己的使命。只是有的主壓制,如厚土山岳,有的主凈化,如木族、鳥族,但兩族的主修術(shù)法不同,使命側(cè)重也有所不同。鳥族以火靈力焚燒濁氣,濁氣消散,然而還是留存在天地之間。木族的木系術(shù)法則是把濁氣封鎮(zhèn)于厚土之下,清濁二氣則各安其位。使命如此,只怕重來一次,還是一樣?!?p> 我沉默了,月老后面說的就是我不知道的了。我暗想:如果是我,我會嗎?
過了一段時間,天機突然過來,跟我說,你恐怕要去歷劫了。我有點驚訝地問他:“怎么了?”心想剛度過地劫,再來一出,真是承受不起,修仙不易啊。
天機說:“南極神君,今天在凌霄殿提出來你的地劫經(jīng)歷的不圓滿,雖然肉身上的已經(jīng)可以了,但元神還不行,需要繼續(xù)經(jīng)歷磨難,天帝已經(jīng)同意了。”我問他會是什么樣的磨難,他說:“恐怕你要去人間歷劫。”我一聽感覺還好,不是地劫那種感覺要被活埋的,我就輕松了不少。
沒多久,煊和回來了,他證實了天機的話,我需要去人間歷劫,以圖圓滿。歷劫這個事情,我也沒有什么疑惑,天柱上的顯示明明白白,我跟其他神仙的還是有所不同,這造不了假。我也總算知道了族長為什么說煊和幫助不知是福是禍,原來,還有這么一關(guān)。
我問他,大概什么時間去。他說:“很快,要不了多久?!?p> 我又問他:“要怎么去?”他說:“此次磨難只是針對神魂的,肉身留在九重天,元神則離體,經(jīng)三界輪回臺,轉(zhuǎn)世為凡人一世?!苯?jīng)歷地劫之后,我的元神已經(jīng)可以離體,可以應(yīng)對外界一般的災(zāi)難,但還是不穩(wěn)固,不敢往兇險之地去,去三界輪回臺轉(zhuǎn)世倒是不難。這輪回臺是九重天特意為仙人應(yīng)劫設(shè)置的,轉(zhuǎn)世為人一世算是很輕的劫數(shù),如果進入其他輪回道,再多轉(zhuǎn)幾世才是慘不忍睹。
我問煊和,有什么要注意的。他說:“經(jīng)輪回臺,記憶、法力都會被封印,你會什么也不記得,跟凡人一樣,歷經(jīng)生、老、病、死、愛離別、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這八苦?!?p> 我沒有怎么在意。我只是好奇元神怎么經(jīng)歷磨難,難道元神會疼嗎?確定,我要去人間歷劫。我去跟天機、月老、龍二,還有孟章他們告別。
我想讓天機照顧照顧我,可他苦笑著跟我說,“你去人間歷劫這事,南極神君已經(jīng)有了主張,我?guī)筒涣四闶裁础!睕]想到南極神君又盯上了我,我也很是無奈,但還是叮囑天機盡量照顧一下我在凡間的事。
我跟月老話別。月老笑著說:“我會給你安排一門好姻緣的?!彪m知愛離別是八苦之一,但人間不過數(shù)十天,我想我不會在意。龍二跟我說:“祝你一切順利,早去早回!”族長知道了我要去人間歷劫,也特意上天找我敘話,安慰我說,不過兩月有余,讓我放心,不要擔(dān)心。
到了那一天:我在云床上閉目而坐,元神離體,煊和陪著我去了三界輪回臺。南極神君、天機已經(jīng)在那里等我,月老、龍二、孟章也來給我送行。
從遠(yuǎn)處看去,輪回臺那里像是一個漩渦狀的星云在不停旋轉(zhuǎn),中間透著微微的紅光,四周散發(fā)著紫白的光芒,似乎有很多星星墜入其中。到了近處看,那片星云居然又在下面,并且不是一個漩渦,而是很多個漩渦,形成一片玲瓏剔透的光幕,還不時有幾道閃電劈下來。光影斑駁,隱有霧氣在其中,不時出現(xiàn)不同的畫面,這些畫面旋轉(zhuǎn)著又消散,有花草,有飛鳥,有走獸,有人,還有一些我叫不上來名字的東西。
天機笑著跟我說,讓我小心,曾經(jīng)有仙人犯了錯,想要躲避處罰,就自行跳下了這輪回臺。誰知輪回幾世,不是臭蟲,就是蜱虱,生生折磨得靈性散盡,至今也不知在哪。
煊和瞪了他一眼,讓我不要害怕,那是不同的輪回之路,我此次只是轉(zhuǎn)世,等南極神君施法后,直接走過去就可以。
月老看了煊和一眼,對我說:“姻緣一事一定會讓你稱心如意,你放心?!?p> 南極神君板著一張臉看了我一眼,問我還有沒有什么不清楚的。我搖搖頭。他就雙手掐訣,不停地變換手印,我隱隱看到了一片帶有南斗六星形狀的光芒在他身前成形,他雙手一揚,這片光芒沖天飛去,后來又從天而降,一束外面旋轉(zhuǎn)著不同星宿形狀的金光照在了腳下的那片光幕上,南極神君跟我說時刻已到。
我轉(zhuǎn)頭看了看煊和。他握了握我的手,安慰我,跟我說,有他在,不用擔(dān)心。我感到安心不少,轉(zhuǎn)身走入了那片金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