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絲微光劃破天際,黎明即將到來,溫熱的陽光普照大地,帶給世間萬物暖意融融。
街道旁,種滿了郁郁蔥蔥的銀杏樹,黃澄澄的葉片迎風招展,蕩漾起層層金黃的波紋。
婆娑樹影下,一座簡易的大棚于昨晚就已搭建完成,此時眾多相關人員早已擺桌收拾,靜等主辦方開席。
不遠處另一座大棚內,林林總總的菜品整齊有序地擺放在桌子上,看上去十分豐盛。
匆匆一瞥,孫末緣就看到了里面的醋溜藕片,醬香豬肘子和清蒸鱸魚,濃郁的菜香味飄散在空氣中,傳至鼻尖,令人食指大動。
喪宴上,許娥一家人熱情邀請孫末緣入座,只是他輕輕搖頭,識相地拒絕了。
他知道這只是一句客套話,他如果真的與死者家屬一同入座,那算怎么回事?只怕場面要多怪異,就有多怪異,他也會如坐針氈,這畢竟是死人飯??!還是毫不相關之人的,雙方都會很難受。
所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孫末緣直接選擇了拒絕,這樣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果然,許娥也沒有再繼續(xù)邀請,那不合規(guī)矩,先是小聲對孫末緣說了句抱歉,然后告訴他會留一份給他。
孫末緣淡淡一笑,絲毫不在意,回絕了許娥,說自己隨便在外面吃點就行。
見狀,許娥不再多說,再次表達過歉意后,就吩咐了廚子上菜,宴席正式開始了。
席間,鐘守的親屬們就顯得輕松了許多,不僅悲傷的氣氛全無,而且還有說有笑的,一個個聊得不亦樂乎,讓人誤以為是在辦喜宴。
酒過三巡后,女人們還比較克制,只是小聲談起家常,男人們就顯得有些無所顧忌了,恐怕早已是把鐘守之死拋之腦后或是根本不當一回事,眾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放肆的笑聲一浪高過一浪。
這要是在其他宴席上,自是毫無問題的,可關鍵就在于這可是一場喪宴啊!這么熱鬧真的好嗎?至少從許娥鐵青的臉上來看,顯然這場面不合心意。
許娥此時很憤怒,她也知道這些親戚不是什么好貨色,沒想到現(xiàn)在裝都不裝了,臉上的表情哪有一絲悲傷了?就差在臉上寫著一句我很高興。
同時,內心中也升起了濃濃的無力感,面對此情此景,她無可奈何,縱使心中氣憤,可她一個弱女子又能怎樣?總不能一掀桌子,大家都別吃了吧。
鐘影作為鐘守的兒子,看見一群人在他父親的喪宴上笑容滿面,暢所欲言,血氣方剛的他再也忍耐不住,剛要站起身跟他們講講道理,就被自己的母親緊緊拉住手臂。
許娥沒有說什么,只是向疼愛的兒子搖了搖頭,她何嘗愿意看到這一幕,只是相比之下,她更不愿意發(fā)生沖突后,兒子吃虧,也只能默默地忍下了。
丈夫死后,家里就只剩下這么一個男丁了,如果兒子再出了什么事,她就再無顏面對死去的丈夫,更接受不了。
聯(lián)想到沖動的后果,在攥緊的拳頭中,許娥一點點恢復了理智,看著周圍親屬的眼神中一片寒霜。
孫末緣看在眼里,一邊感嘆著人心的冷暖,一邊輕咳一聲,咳聲中帶上了些許法力。
頃刻間,原本歡聲笑語的宴席一瞬間鴉雀無聲,從極動到極靜,場面顯得很是怪異。
除許娥一家人外,所有人都感到呼吸不暢,喘不上氣來,被一股莫名而來的壓力籠罩,就快要窒息了。
就在這時,孫末緣冷淡的聲音傳來:“食不言,寢不語,沒聽過嗎?這是喪宴,請你們照顧一下主人的感受,還有你們實在太吵了,給我小聲一點?!?p> 下一刻,令人窒息的壓力消失,所有賓客都大喘著氣,看著之前就有所注意的俊秀男子,眼中滿是駭然之色。
這年紀輕輕的小伙子,竟然輕而易舉間就能掌控他們的生命!他是御能者!
識別出孫末緣的身份后,這下沒有人敢放聲高呼了,偶爾相談,也全都是小心翼翼地交流,唯恐聲音過大,激怒了那位年輕的御能者。
宴席頓時安靜了不少,許娥一家人向孫末緣投來感激的目光,她們知道,造成這一局面的,無疑是他的功勞,雖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肯定與他有關,也只有他有這個能力,一家人的眼中都流露出由衷的感謝。
孫末緣面色如常,對他來說這只是舉手之勞,算不得什么。
一頓飯就在這沉靜的氣氛中結束,當他出去吃飯時,所有親屬都是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壓抑的氛圍一掃而空。
很快就有幾位精明的親戚湊了上來,向許娥打聽那位年輕人的信息。
許娥委婉地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實際上她也真不知道,并非不愿告知。
她只知道這位看起來十分英俊的年輕人是名戮妖師,代號曙光,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不過她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這些沒有一絲人情味的親戚,此時在她眼中,這些人只不過是一群有著血緣關系的陌生人罷了。
…………
一連三天,孫末緣都是在當?shù)仉S便吃了點,期間他也見證了整個葬禮。
親子舉引魂幡,沿路燒紙,親屬們邊哀悼掩面,邊叩頭,孝子柱哀杖,長子摔老盆,越碎越好,至親在路上準備瓜果,跟隨送葬隊伍一路送至墳地,隨后下葬……
喪禮的第三天,親屬們同去圓墳,再次祭祀逝去之人。
許娥哭得泣不成聲,鐘影和鐘沐扶著母親,在泥濘的墳地里不知所措,淚水混合著雨水留下,兩人跪倒在骯臟的泥地里,哀傷地不斷磕著頭,親屬們在一旁冷漠地看著。
司儀拜托孫末緣燒紙,他知道孫末緣是火系御能者時,當即決定用御能者的火焰燒黃紙。
據(jù)他所說,火系御能者自帶的火焰比尋常火焰更猛烈,用這種火焰燒紙,亡魂在黃泉路上的指引也就更清晰。
喪禮過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在圓墳過后,便徹底宣告結束。
經歷了整個喪葬儀式,孫末緣在大開眼界的同時也深刻體會到了什么叫人情世故。
除了許娥一家人外,其他親屬大都只是表面悲傷,實則對鐘守之死漠不關心,卻還要裝作一副我很悲傷的樣子。
這一點不用質疑,從吃席時的開懷暢談和言語間的輕松寫意就可以看出。
只是他終究只是外人,也不好多說什么,這世間有那么多悲劇,都要幫是肯定幫不過來的,不過既然這件事遇到了,那么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他還是會出手相助。
他雖然沒有感受過世間的溫暖,但他希望別人能感受到,喪禮到這,他已仁至義盡了。
“喪禮結束了,我也該走了,許娥女士,后會有期?!迸R行前,孫末緣來此告別許娥一家。
“曙光大哥!你…你……”鐘沐從母親身后跑出,激動地拽著他的手臂,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少女青澀卻清麗脫俗的臉頰上漾起一抹紅暈,秀氣的眉宇間寫滿了不舍,小手緊緊拉著他的手臂,似乎深怕他跑掉一樣。
孫末緣愣了一下,剛想抽出手臂,少女又緊緊拉著,怕用力過大傷到少女,他無奈之下,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許娥。
許娥瞪了一眼女兒,隨后說道:“曙光戮妖師可否留下一個聯(lián)系方式?以后我們有委托要發(fā)的話,第一個找你?!?p> 聽到母親的話,鐘沐一雙明媚的大眼睛亮了起來,滿眼期待地盯著孫末緣。
“可以?!苯o出聯(lián)系方式后,鐘沐才松開了手,依依不舍地目送著孫末緣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線上。
“姐,你該不會是……”鐘影斟酌著話語,小心翼翼地詢問鐘沐。
“哎呦,干嘛打我?”鐘影頭上被鐘沐輕輕錘了一下。
“不該問的別問,小心你的頭?!辩娿鍝]舞著小拳頭,對弟弟示威。
一時間歡快的氣氛沖淡了姐弟倆對離別的悲傷,許娥眼含笑意地看著姐弟倆打鬧,雖然眼中深藏著迷茫與悲傷,但丈夫死后,她就是一家之主,脆弱的一面絕不能在孩子們面前表露出來,她必須堅強起來,日子總要繼續(xù)下去。
對著天邊如血染的夕陽,她口中喃喃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