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完顏不破感到全身無力,一股黑洞般的吸力不斷拉扯他向下掉落,不知何時才能觸底,自己的生命就在這掉落的過程中不斷流逝,即將熄滅。
“喂,醒一醒,醒一醒啊。”
一陣清脆的女聲搖動著他,好似一道拉力將他從掉落中突然扯回,慢慢張開眼,發(fā)現(xiàn)眼前是一名十來歲的小女孩,白皙的皮膚,清澈的雙眼,如同村子里薩滿祭壇上畫的天女一般溫暖。
“我是死了嗎?來到天女所在的吉祥天?”
完顏不破微弱的自言自語。
“醒了,蘇摩阿叔?!?p> 如同天女的小女孩對著一名中年男人開心的說到,又轉過頭對完顏不破說:
“你還沒有死,你本來應該死的,但是遇到我們,你就不會死?!?p> “你怎么在這里?你的家人呢?”
完顏不破回憶起自己因父母出了意外,被村里的人視為不詳,老薩滿跳大神的時候,說有大災難將降臨到黑水靺鞨,必須用完顏不破這不詳之人祭祀方才能免去災難,眾人在頭領的帶領下,把他綁到柴房里,后來,還是他家隔壁的獵戶,念在兩家的交情,不忍心看著他這么死去,怕他家絕戶,偷偷放把火,引起騷動,趁亂放走他。
“原來是個傻子,難怪沒人要。”
白皙的小女孩嘟嘴,看著十分可愛,向來靦腆的完顏不破也看入迷。
“好了,裕貞,該上路了,免得被大唐的獵犬找到。”
中年男人試圖將小女孩拉走,小女孩卻躲閃著,說到:
“蘇摩阿叔,敏英天女經常對我說,世間的一切都非命中注定,天女的意義就在于連結因果,帶領信徒逃離災難,你看,他手上的祝福手串,也是我教的信徒,他現(xiàn)在的情況不能留他一人,要不,我們帶著他一起吧?!?p> 中年男人無奈的看著撒嬌的小女孩,寵愛的說到:
“那也得他愿意啊,也許他的家人,正在等他?!?p> “不,我沒有家人了,阿爹阿娘都死了,村里的人也不要我,想要用我活祭?!?p> 中年男人有些驚訝的看著眼前這個與裕貞同樣年紀的小男孩竟然如此悲慘,不知道該說什么。
拯救完顏不破的中年男人和小女孩,正是被道宗宗主袁天罡擊敗的薩滿教護教,虬髯客的傳人,盜國的高麗貴族,自稱大莫離支的泉蓋蘇文的弟弟,泉蓋蘇摩和天女金裕貞。
因被袁天罡一掌震斷筋脈,無法繼續(xù)修習天女降魔舞,泉蓋蘇摩想到教里流傳的傳說,協(xié)助北齊開國皇帝高歡建國的第二十代天女,被道宗,佛門兩派高手聯(lián)手合擊,筋脈盡斷,機緣巧合之下,與同樣逃難的以耶律為姓的契丹迭剌部,來到極北苦寒之地,找到,生死草,重鑄筋脈,才保住圣教不滅。
兩人此番北行,一是為逃避大唐的追兵,二來,也是想著能不能找到,生死草,把天女金裕貞的筋脈接上,以圖復教復國。
同樣被完顏不破的悲慘身世感到難過的天女金裕貞,暗下決心的說到:
“你愿意跟我們一起嗎?可是很艱苦的哦?!?p> “我愿意,我愿意,無論是去哪里,請讓我跟著你們,我可以做飯,可以打獵,我有用的?!?p> 完顏不破緊張的喊著,害怕被這溫暖的氣息拒絕。
“好吧?!?p> 蘇摩也是十分同情完顏不破,見蘇摩阿叔同意,裕貞高興的將完顏不破拉起來,給他介紹說:
“這位是蘇摩阿叔,我叫金,嗯,不對,現(xiàn)在是耶律裕貞,你叫什么?”
“我叫完顏不破。咕咕咕~~”
完顏不破的肚子發(fā)出饑餓的叫聲,耶律裕貞捂嘴偷笑,從懷里拿出一塊發(fā)硬的干肉,完顏不破接過留有裕貞體溫和香氣的干肉,大哭起來。
后來的幾年,蘇摩和金裕貞一直瞞著完顏不破自己的真實身份,三人一起住在以耶律為姓的契丹迭剌部村子,日子雖然艱苦,確實十分開心。
直到某一天,已經是成年人的完顏不破打獵回來,卻不見蘇摩和金裕貞,四處尋找未果,兩人就像從來就沒有存在一般,再沒有出現(xiàn),完顏不破才通過狼血儀式,在胸口刺上狼頭,加入契丹的軍隊,離開這個傷心地,到前線與唐軍作戰(zhàn),九死一生的活到現(xiàn)在。
過去種種如走馬燈一般在完顏不破面前放映,他想起老人的話,人在將死之時,就會看到自己心里最隱藏的東西,想來自己怕是命不久矣,但那支撐他多次從鬼門關逃走的愿望,想要再見裕貞阿姐一面的心情,讓他始終不愿放棄活著,終于一口氣吐出來,耳邊聽見呼延灼的聲音:
“完顏大人,完顏大人?!?p> 完顏不破用盡力氣的張開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住手腳,關在一間密室,面前之人真是引他入圈套的呼延灼,正要破口大罵,呼延灼見狀一把捂住他的嘴,小聲的說到:
“完顏大人,請聽我說,我也是逼不得已,姆姐是我心愛之人,只有用此法才能救她?!?p> 當下便將事情的原委告知完顏不破,原來之前呼延灼被生魍喝退之后,并未離開,而是尾隨他們找到窩點,等到東鬼離開,生魍酗酒睡去,呼延灼方才打暈幾個守衛(wèi),來救完顏不破,一起去找姆姐。
完顏不破聽完之后,不知呼延灼是真是假,呼延灼便將找到的瓦面金锏交給他,說是救了姆姐,任憑處置,方才一聲嘆息,好在東鬼這一掌并未用殺招,只是些皮肉傷,性命無憂,便同意與呼延灼合作。
關押完顏不破的地方,是一處御傘堂的倉庫,周圍墻上畫著御傘堂的標志,兩人在倉庫里小心躲開值班的亂民,搜尋許久,也沒有找到姆姐,十分疑惑,正想著抓個守衛(wèi)來盤問一番,卻不料動手之時,被亂民同伙發(fā)現(xiàn),大喊警示,驚動眾多的亂民點燃火把,四處尋找完顏不破。
兩人盡力避開搜索他們的亂民,完顏不破看著二樓的一處天窗,對呼延灼示意,搭把手上去,曾為仇敵的兩人,在危機之下,依靠昔日軍隊中的訓練,不知不覺中產生默契和信任,上樓的完顏不破將呼延灼拉上二樓,用軍中的手語,讓呼延灼與自己拿起一塊重物,在自己砸木窗的時候,同時將手中的重物扔出,吸引注意,免得被亂民發(fā)現(xiàn)。
呼延灼點頭,看著完顏不破伸出的三根手中,一根根收回倒數(shù),同一時間,將重物扔出,砸在遠處的地板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這身巨響不光將四處搜尋的亂民吸引到一遍,也恰到好處的掩蓋完顏不破砸破木窗的響動,二人成功逃出關押的倉庫。
出了倉庫,完顏不破發(fā)現(xiàn)此地是處于歸義莊外亂葬崗前方,此間御傘堂的被倉庫據(jù)說因為鬧鬼而被廢棄,想不到居然成為亂民的窩點,往北走,過一個懸崖是洛水在此地的一個碼頭,原本是為御傘堂運輸所用,隨著此間倉庫的廢棄,碼頭也基本無人使用。
兩人正在慶幸自己逃出生天,才松口氣,卻聽見倉庫上的鐘樓突然被敲響,這本是用來每日開工的信號,隨著鐘樓鐘聲在荒涼的亂葬崗激蕩,不知什么地方冒起一個個火把,眾多的亂民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出現(xiàn),四處搜尋兩人。
兩人趕緊躲到一處墳包之后,心里都想到恐怕是在劫難逃,此時,呼延灼把心一橫,拉著完顏不破說:
“完顏大人,今日你我二人恐怕只用一人能夠活著,呼延有一事相求,希望大人能夠答應,呼延自會為大人引開追兵,讓大人有機會逃到前方的碼頭,呼延已安排手下在此處接應。”
雖然明白此番情況如呼延灼所說,但昔日失去戰(zhàn)友的傷痛,完顏不破依然記得,說到:
“呼延灼大人不可如此,你們今日既已到此,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完顏大人,你是真英雄,是草原的兒子,某家相信你一定會嚴守承諾,呼延已是必死之人,就算今日能夠逃出,回到洛陽,只怕梁王也不會放過某家,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死的有意義?!?p> “呼延大人,完顏相信你的苦衷,一定會請姚司長向狄公說情,不讓你遭受不白之冤?!?p> “完顏大人,你不明白,呼延是有家之人,如果呼延被定為罪犯,某家的妻小也會受此牽連,呼延一身罪過,原本就該死在草原,能夠有這幾年的福氣,已經知足,請完顏大人為呼延作證,某家是因公殉職,給呼延的妻小留著官府的撫恤,讓她們能夠在這盛世中,成為大唐的子民活著?!?p> “這~~~~”
聽完呼延灼的請求,完顏不破一時語塞,不知說些什么。
呼延灼說完,一個縱身向亂民飛撲而去,奪過對方手中的樸刀,連殺數(shù)人,吸引著四周的亂民向他靠攏,被包圍的呼延灼,在妖艷的火把圈里,如同草原上的黑煞金剛,惡狠狠的大呼:
“某家乃是朝廷命官,通遠坊衙門把頭,呼延灼,爾等亂民,還不速速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某家為爾等爭取寬大處理?!?p> 包圍他的亂民被呼延灼的氣勢嚇著,左右張望,發(fā)現(xiàn)此地僅他一人,又哄笑起來,呼延灼解開上衣,用上衣將樸刀牢牢的綁在手掌上,高唱到:
“敕勒川,
陰山下,
天似穹廬,
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p> 舉起樸刀沖向眾多亂民的呼延灼,直到數(shù)把樸刀插入身體,慢慢的被火光吞噬,看著遠處逃走的完顏不破,才滿意的含笑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