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通遠坊衙門碰了一鼻子灰,郁悶的完顏不破來到一家酒肆,點了幾個小菜,溫了一壺劣酒,坐下思考起案件。
當(dāng)今天后雖然崇尚法治,之前也重用酷吏來俊臣等,但本質(zhì)上對官員的道德要求并不高,忠誠才是第一位,以呼延灼今日的地位,來之不易,又是異族人,肯定要牢牢抱住武三思這條大腿才行,沒有賣主求榮的動機,但檢舉信中卻說此人與薩滿教余孽勾結(jié),此等謀反之事,難道真是得罪了誰,被誣告了?單純的誣告為何會被精明能干的狄公重視?是想以此打擊武三思?狄公品行一向高尚,此等齷齪下作怎么會相干?
完顏不破沉浸在漫長的思考中,不知不覺間已到午夜時分,店家小兒催促他要關(guān)店,完顏不破才回過神來結(jié)賬買單。出了店門,一陣寒意襲來,當(dāng)下已是初秋時分,夜晚頗涼,完顏不破抖擻了一下精神,向家走去。
不知是不是天氣寒冷,往日還有些許特準(zhǔn)買賣的貨郎,今日也不在街面上做買賣,街道一下顯得十分幽暗冷清,忽明忽暗的月光讓視線模糊,看不清前面的情況,完顏不破本能的感到一陣殺意,立馬將鑄鐵锏抽出,小心翼翼的向前,過了一會兒,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完顏不破自嘲到,老了不中用,膽子也小了,正要把鑄鐵锏放回腰間,卻聽見,咻~的一聲,
暗器!
完顏不破下意識的趴到,還是感覺到手臂被利器劃破,便就地打滾,翻到墻角邊,抵住墻壁,撕下一縷衣布,包裹住流血的傷口,又用力握了握拳頭,
好在沒毒。
隨后,便聚精會神的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賊子要來檢查是否成功。
月光又被烏云遮住,墻角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完顏不破心里盤算著攻擊距離,待到賊子走進,立馬一個餓虎撲羊沖向賊子,手中的鑄鐵锏高高舉起,勢要將賊子當(dāng)場斃命,誰料此刻,烏云飄走,露出的月光將墻角處照的通亮,完顏不破心里大叫不好,老天爺要收我性命。
賊子也看到騰空沖出的完顏不破,但卻沒有躲閃,而是把手中的馬刀逆手反握,順著鑄鐵锏落下的方向揮了上去。
鐺~的一聲過后。完顏不破不敢相信的看著鑄鐵锏被劈成兩截,還有自己被劃破的胸口激射出的血花,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巨大的沖擊力彈到一邊,摔得是渾身骨架都快散了,雙手仿佛被折斷一般,不停的顫抖。
我命休矣!
賊子上前正要補刀,卻看見完顏不破被劃破的胸口露出狼頭紋身,便用契丹話問了一句,
“契丹人?”
完顏不破自然聽懂,也用契丹話回答,
“爺爺就是草原的惡狼,做鬼也不會放過你?!?p> 一襲黑衣蒙面的賊子猶豫了一下,思考著要不要動手,就聽見被打斗聲吸引來的宵禁金吾衛(wèi)的聲音,無奈把刀收回,說了句:
“算你命大?!?p> 便離去,隨后趕來的宵禁金吾衛(wèi)見到手持大理寺令牌的完顏不破,將他護送回家。
好在傷口不深,沒有傷及心肺,早年從軍的習(xí)慣,完顏不破自行包扎好傷口,依然按時到大理寺匯報情況。司長姚崇一看到完顏不破,急忙上前關(guān)切的問道:
“聽聞完顏兄昨夜遇襲,不知傷勢如何?本打算前來探望,完顏兄不用勉強,要多休養(yǎng)。”
完顏不破謝過司長姚崇的好意,說到:
“一點皮外傷,不足掛齒。只是可惜了追隨我多年的鑄鐵锏,被賊子劈成了兩截,這賊子好俊的功夫,看來應(yīng)該是成名江湖多年的高手?!?p> 姚崇聽到此話,也皺起眉頭,說到:
“自從道宗宗主袁天罡神秘暴斃,中原武林便沒了約束,釋宗白馬寺的懷義和尚,道宗控鶴府的張氏弟兄,太平公主的一品堂,都參與到廟堂之爭,還有那些蠢蠢欲動的武林世家,名門,近些年多少外放大員神秘斃命,多半都與這些武林人士有關(guān),我等供職的內(nèi)務(wù)提調(diào)司專門針對達官顯貴,恐怕日后此事會不斷發(fā)生,完顏兄一定要小心為妙?!?p> 完顏不破倒是不在意的回到:
“謝大人關(guān)心,某家早年做不良人也得罪不少江湖人士,此番遇襲不一定與呼延灼有關(guān),倒是昨日拜訪,呼延灼甚不配合,還請大人擬道公文,讓他配合提調(diào)?!?p> 姚崇寬慰道:
“吉人自有天相,咱這就讓阿里擬道公文,讓大理寺的通信送去,完顏兄不急一時,待養(yǎng)好身體,再繼續(xù)調(diào)查即可?!?p> 說完,姚崇正要離開去找阿里,又想起一事,回身對完顏不破說到:
“咱突然想起一事,昔日胡國公秦瓊秦大人監(jiān)管大理寺時,留有一對瓦面金锏作為鎮(zhèn)宅之物,武周新政之后,這些個前代舊物便被視作不詳,丟進倉庫無人問津,今日正好是破繭重生之時,咱這就讓人取來,完顏兄試一下合不合手?”
聽罷此話,完顏不破大喜過望,聽聞秦叔寶這對瓦面金锏乃是用天外隕鐵所做,無堅不摧,激動不停的向姚崇感謝,姚崇這才滿意的離開。
片刻之后,阿里將擬好的內(nèi)務(wù)提調(diào)司公文交由大理寺通信送往通遠坊衙門,通信騎手剛將公文轉(zhuǎn)交衙門巡查,昨日那被喚作太保的書生不知從哪里冒出,從巡查手中截過公文,由他送呈把頭,巡查雖不喜這新來的書生刻意討好領(lǐng)導(dǎo)的作法,礙于職級也只能順從,心里卻是暗罵,
“呼延大哥從哪里找來這個瘦皮猴,壞著自家兄弟的情誼。”
太保看了一眼公文上的內(nèi)務(wù)提調(diào)司印章和大理寺火漆,確認(rèn)昨日來的莽夫所說不假,便向內(nèi)屋徑直走去,卻見把頭呼延灼正和兩名巡查商量著什么,一見到他進來,便停下不再交流,呼延灼點頭讓兩人退下,就問太保何事?
太保立身作揖,將公文雙手呈上,說到:
“把頭,有大理寺公文送達,上面有昨日那莽夫所說的內(nèi)務(wù)提調(diào)司印章,看來把頭被檢舉一事不假?!?p> 呼延灼厭惡的接過公文,將之丟在一旁,深信自己平日所作所為并無越界,何況打狗還要看主人,真要逼急了,就找武三思大人出面,便揮手讓太保退下,太保卻是不肯離開,呼延灼知他有事,便問到:
“太保還有何事?不妨直說?!?p> 太保恭敬的說到:
“衙門里的公事,太保本不該過問,只是想著如何報答把頭知遇之恩,所以平日里也留著一份心,近來刑部發(fā)往各坊衙門的內(nèi)部通信里,有幾起“樂天丸”的案子,好像是跟通遠坊有關(guān),這樂天丸乃是出自昔日薩滿教西魅之手,曾被逆賊泉蓋蘇文用作武器,偷放到長安城中,多少達官顯貴因此家破人亡,引得太宗大怒,起兵討伐,此事可大可小,還請把頭多加小心。”
呼延灼警惕的看了一眼太保,心里想著,
這樂天丸本是薩滿教從曼陀羅花中提煉用作鎮(zhèn)靜止痛之物,不想?yún)s有讓人上癮的副作用,一旦癮發(fā),全身如同蟻咬般難受,如不服用,發(fā)癮之人將發(fā)狂而死,但長期服用也將毒發(fā)而亡,一直被薩滿教當(dāng)作禁品,后來逆賊泉蓋蘇文為湊集盜國經(jīng)費,私下煉制了一批送到長安,以活血化瘀,駐顏有術(shù)的樂天丸名義售賣,一度風(fēng)靡長安,就連太宗的幾個妃子都不能幸免,癮發(fā)之后,無數(shù)達官顯貴耗盡家財就為了再買一粒,惹得太宗震怒,將所有發(fā)癮之人收監(jiān)刑部,詳查之后才發(fā)現(xiàn)幕后黑手,將此物封禁,如有運輸,販賣之人,斬立決,之后此物一直被視作大忌。
而當(dāng)今天后與薩滿教勢不兩立,無論何人牽涉,均判做謀逆,不得保釋。當(dāng)下樂天丸又出現(xiàn)在洛陽城中,幾件由刑部直接受理的案子都將矛頭指向自己管轄的通遠坊,似乎是從此地流出,自己確信手下這一批兄弟信得過,不會參與其中,但萬一有個什么事情,惹得天后震怒,就是武三思大人也不能說情,剛才與那兩位巡查正在討論此事,這太保如此趕巧,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想到此處,呼延灼便感謝太保的好意,自己一定多加留意,便讓他退下。等太保退下之后,呼延灼起身來到后屋的檔案房,拿出太保的卷宗,認(rèn)真看了起來。
太保,全名金太保,乃是洛陽縣本地人士,父母早亡,四下無親,由村里的善堂撫養(yǎng),跟著退休的翰林學(xué)士讀了幾年書,一直在考功名,幾次落榜,年歲大了,不好再待在善堂,便出來在一家與西域通商的鋪子做文書。
呼延灼又回想著太保進入衙門的經(jīng)過,自己本是一名不起眼的普通巡查,一日有幸抓到個偷竊犯,一審之下才發(fā)現(xiàn)此人竟盜竊過武三思大人的女婿家,由此才搭上了武三思大人,后來又幫著武三思大人將幾筆放在通遠坊的爛賬收回,才得到貴人垂青,幫助打理武三思大人在通遠坊投資的幾筆生意,但自己是個老粗,做買賣的事情一竅不通,才托人找了個精通財務(wù)的文書幫著打理,這才有了金太保加入衙門。
整條線通順,毫無刻意之處,想來還是自己多慮了。
呼延灼略有不安的將金太保的卷宗放回。
回到內(nèi)屋的呼延灼正要將之前的兩名巡查叫來,在安排一番,卻不想一名巡查拿著一支珠釵走了進來,說是有人送來此物給把頭,呼延灼一見此物,大驚失色,趕緊讓巡查安排一輛馬車在后門等候,自己換了一身便裝,從后門上車而去。
樓上陰暗處的金太保面無表情的看著離去的馬車,若有所思。